小满带着春杏,刚踏出百味斋那气派非凡的门槛,正准备汇入熙攘的人流,却被门口不远处的情景吸引了目光。
一辆装饰雅致却不失贵气的翠盖珠缨马车稳稳停在百味斋门前,拉车的两匹骏马毛色油亮,神骏非凡。车驾周围,几名穿着体面的青衣仆从垂手肃立,目不斜视,自有一股无声的威仪。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不远处街角的廊檐下,三三两两站着几位衣着光鲜的年轻女子,她们或执团扇半遮面,或互相依偎着窃窃私语,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带着难以掩饰的羞涩与好奇,频频投向那辆马车。
她们脸颊微红,眼神闪烁,低声的议论如同春日檐下的乳燕呢喃,虽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倾慕与兴奋的氛围却清晰地弥漫开来。
“那不成是他来了?”
“看这车驾……莫不是……”
“呀!快看!下来了!”
“……”
随着一声低低的惊呼,马车厢门被侍从恭敬地打开。一只穿着云纹锦靴的脚稳稳踏在仆从早已放好的踏凳上。紧接着,一道颀长清雅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那是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他身着月白色暗云纹锦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修竹。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鬓边,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肤光胜雪。他的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仙人,眉若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鼻梁高挺,唇色是淡淡的绯樱。最令人惊叹的是他身上那股气质,温润如玉,清贵出尘,仿佛不染尘埃。他仅仅站在那里,目光随意地扫过周围,便让那些偷看的女子们瞬间屏住了呼吸,连窃窃私语都消失了,只剩下满眼的惊艳与痴迷。
小满也怔住了。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在岭南见过俊朗不羁的郎岩,见过的百变的娃娃脸萧翊,甚至方才在百味斋也见过气度不凡的王掌柜,但眼前这位公子,却有一种截然不同的、近乎完美的精致与清贵。真真是比女子还要好看几分!她心中不由感叹。
就在这时,百味斋内一阵轻微的骚动。只见方才还从容淡定的王掌柜,此刻竟脚步匆匆地从里面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前所未见的、近乎谦卑的恭敬笑容,小跑着来到那公子面前,深深一揖:“不知三公子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原来这位便是贤王府的三公子!小满心中了然。难怪有如此排场和风采。
那三公子李旭神色平静,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王掌柜的大礼。他正欲抬步进店,目光无意间扫过站在门侧、衣着朴素却气质沉静的小满。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眼眸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好奇——毕竟,在一众华服贵妇和惊艳女子中,小满这身打扮显得格外不同。
王掌柜顺着三公子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小满主仆还没离开,心中暗叫一声“疏忽”,连忙上前一步,笑着解释道:“三公子,这位是岭南来的沈小满姑娘,方才特意来看望老朽的。说来也巧,近日在夫人小姐们中间颇受青睐的‘玉露’糖,便是出自沈姑娘之手。”
李玙闻言,那双漂亮的凤目再次看向小满,眼神中多了一分了然和。他并未多言,只是对着小满的方向,极淡、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算是知道了。随即,他便不再停留,在掌柜的躬身引领和王掌柜的簇拥下,步履从容地踏入了百味斋的大门,那清贵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雕梁画栋的门厅之后。
门口短暂的喧嚣归于平静。那些围观的女子们带着满足又怅然的神情渐渐散去。小满也收回了目光,心中并无波澜,只有一丝对权势与风采的感慨。她拉了拉还微微有些发愣的春杏:“走吧。”
主仆二人转身,沿着繁华的街道,朝着竹枝巷的方向走去。
就在小满和春杏的身影汇入人流不久,东市另一端的街角,两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正勾肩搭背地晃悠着。
其中一个正是萧翊,他手里抛玩着几枚铜钱,嘴里叼着根草茎,一副百无聊赖的闲散模样。另一个少年身量比萧翊还要高出小半个头,约摸有七尺五寸,年纪相仿,十五六岁的样子。他穿着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面容极为俊朗,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嘴角天然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上翘弧度,尤其那双眼睛,明亮有神,顾盼间带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飞扬跳脱和……几分不羁的邪气。
这少年正兴致勃勃地跟萧翊说着什么,却发现同伴的目光有些飘忽,正直勾勾地望向不远处,盯着一个穿着素色衣裙、渐渐远去的纤细背影出神。
“喂!萧兄!”劲装少年用手肘用力撞了一下萧翊的肩膀,声音清亮带着调侃,“回魂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看什么呢?是哪家的小娘子入了我们萧大少的法眼?背影瞧着……挺清秀嘛!” 他顺着萧翊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个快要消失在人群里的朴素背影,不由挑了挑眉。
萧翊被他一撞,猛地回过神,脸上那瞬间的怔忡和若有所思立刻被惯常的吊儿郎当所取代。他夸张地揉了揉被撞的肩膀,没好气地瞪了同伴一眼:“去你的! 吴承宇!小爷我看路呢!这东市人多眼杂,万一撞到哪个不长眼的,讹上小爷怎么办?”
名叫吴承宇的少年嗤笑一声,显然不信:“得了吧!看路能看成那样?眼珠子都直了!快说,是不是看上刚才那姑娘了?看着像是良家,要不要兄弟帮你打听打听?”他挤眉弄眼,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萧翊翻了个白眼,一把勾住吴承宇的脖子,将他往前拖:“打听个屁!小爷我是那种人吗?走了走了!不是说‘香芳楼’新来了个胡姬舞跳得绝吗?再不去好位置都让人占了!今天你请客!”他强行转移话题,拖着还在怪笑的吴承宇,朝着与静园相反的方向,融入了东市更为喧嚣热闹的人潮之中。只是转身的刹那,萧翊的眼角余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再次瞥了一眼小满消失的方向,心中掠过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