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婉!”
杜恒泰心头一紧,手腕却被她死死扣住。那力道根本不像少女所有——她的指尖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乌黑的长指甲,深深地陷进他的皮肉。刺骨的寒意顺着血脉往上爬,竟让他想起冰川裂隙里的冻冰——冷得能冻住骨头。
轩辕晓婉喉咙里滚出 “嗬嗬” 的声响,像破风箱在冰窖里拉扯。她的声音忽高忽低,娇柔的声线里混着嘶哑的浊气,像是两个黑影在共用一副喉咙:“恒泰…… 暖……你的血……好暖……”
话音未落,她猛地低头,嘴角竟撕裂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牙,泛着青黑的光。尖牙狠狠咬在杜恒泰的肩胛骨上!
“晓婉——!”
剧痛炸开的瞬间,杜恒泰浑身一颤,却死死攥着她的手腕不敢推。他能感觉到齿尖磨碎骨膜的钝痛,只能拼命偏过头,额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醒醒!看看我!是我啊!我是你的杜恒泰啊!”
他眼角余光扫到,她颈间的暖玉麒麟佩,正泛起妖异的光——麒麟双眼渗出血丝,沿着玉纹蜿蜒游走,瞬间将玉佩染成紫黑,玉面起伏,有无数细虫在拱动,连系带绳结也被浸黑。
“砰!”
谢墨寒直接将青铜司南甩出,铜器划破空气的锐响里,狠狠砸在轩辕晓婉背上。
那青铜司南边缘的星图,骤然亮起红光,与她颈间的玉佩撞出刺目火花,“滋啦” 一声脆响,像烧红的烙铁遇上冰水,腾起的白烟里飘出焦糊味,竟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轩辕晓婉浑身一颤,松口的瞬间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 —— 那声音尖利得能刺破帐篷,帐外的积雪都被震得簌簌坠落。她眼底的黑气翻涌得更凶,原本泛着水光的眸子彻底成了深不见底的墨渊。
“晓婉!”
轩辕思衡已扑过来,一把将杜恒泰拽到身后,自己张开双臂挡在前面。谁承想,他玄色的衣袖被轩辕晓婉的长指甲,直接划破,渗出血珠。他却仍是温声唤她:“我是五哥啊!你那暖玉麒麟佩,还是你昨日抢去的!你说,那是我生辰礼,定是要好好戴的,记得吗?”
轩辕晓婉却像没听见,四肢着地趴在雪地上,指爪在雪地里划出五道深沟,每道沟里都渗出黑血。她颈间的麒麟佩甩动着,暗紫色的玉光在她脸上投下狰狞的影子,将原本娇俏的轮廓衬得如同鬼魅。
忽然,月光中喷薄出一团邪异的黑雾,像张无形的网将他们罩住。黑雾触到篝火时,火星竟 “噼啪”炸开,化作细碎的黑蝶,绕着轩辕晓婉的头顶盘旋,发出 “嗡嗡”的振翅声。
轩辕晓婉的动作猛地一顿,随即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蓦然向前栽倒——杜恒泰眼疾手快接住她,只觉怀中的人轻得像片雪花,连呼吸都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而此时的她,笑颜早已消散,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毫无知觉。
“晓婉!”
杜恒泰的惊呼在帐篷间回荡,惊得帐外卫兵都拔出了刀。他紧紧抱着晓婉,指腹抚过她冰冷的脸颊,恐惧、不安、焦虑像冰锥扎进心里。眼泪砸在她颈间,混着那枚还在渗血的玉佩,烫得惊人。
“晓婉!你醒醒啊!你睁眼看看我,求你了……”
他一遍遍地呼唤,嘶哑的哽咽在帐幄里蜿蜒,每个字都带着血的温度。轩辕思衡想扶他,却被他挥开——他怕旁人一碰,怀里的心上人就会碎了。
谢墨寒眼疾手快,一把搀住摇摇欲坠的轩辕思衡,剑眉紧蹙,正要出声怒斥杜恒泰的失态之举,却被轩辕思衡悄然拽住胳膊。
轩辕思衡的指尖冰凉,竟在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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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若,紫修,求求你们,快救救她吧。”
杜恒泰抱着轩辕晓婉跪倒在地,膝盖砸在帐内的兽皮上,发出闷响。他仰头望着缗紫若和紫修,眼眶通红,原本挺拔的脊梁弯得像根要断的弦,“只要能救她,让我做什么都行。”
闻声而至的缗紫若快步上前,指尖搭上轩辕晓婉的腕脉时,脸色骤变:“别愣着,她的气息越来越弱,快把她抱到榻上!”她扶杜恒泰起身时,指尖触到他肩上的伤口,血已凝成紫黑色,“刚才你离她最近,她晕倒前,有没有说什么话?或是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动作?”
“她……她说要……”杜恒泰刚一将轩辕晓婉放平在帐中长榻,便仔细回忆刚才的细枝末节,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他抬手模仿着她当时的动作——指尖虚虚捏着,像是握着什么细小的物件,恍然道:“对,她摸向颈间的玉佩,说要摘下来……就是这个方向,然后突然就……”
“难道是玉佩的问题?”
紫修凑到榻前,目光落在晓婉散落在枕上的发丝间——那枚暖玉麒麟佩还挂在颈间,只是玉面的紫黑色已蔓延到绳结,连流苏都泛着青灰。
话音刚落,缗紫若便拿起桌边的烛台,烛火凑近玉佩时,那紫黑色竟又开始蠕动。“嗡”的一声,玉佩突然震颤起来,轩辕晓婉原本平静的脸骤然扭曲,嘴角咧开狰狞的弧度,露出尖牙的痕迹,脸色比刚才更白。
她的眼睛猛地睁大——眼白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黑,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看得人头皮发麻。乌黑的长指甲,“唰” 地弹出半尺长,直往自己脖颈掐去!
“晓婉!不要啊!”
杜恒泰伸手要拦那厉爪般的双手,却被她一把挥开,手背立时被划出三道血痕,伤口瞬间泛黑,像被泼了墨。
“别动!”
缗紫若大喝一声,抽出腰间的银簪打向轩辕晓婉的手腕。银簪与黑指甲相撞,发出 “叮”的脆响,竟迸出火星。缗紫若的手背被指甲划开一道血印,鲜血滴在轩辕晓婉手背上,她的动作才猛地一顿,又恢复了毫无知觉的模样。
轩辕思衡看着那枚玉佩,突然踉跄后退,撞在帐柱上。“这……这是母后为我挑选的生辰礼。”他扶住帐柱,“晓婉看到时说喜欢,我就给她了……怎么会这样?”
隐昔连忙扶住他,见他嘴唇发抖,低声道:“殿下莫慌,定是有人在玉佩里动了手脚。皇后娘娘素来疼八公主,怎会害她?”
谢墨寒站在帐角,指尖摩挲着青铜司南,不停地抚慰他的后背。“此般情状,恐怕,非凡人之力能及。”他顿了顿,眼尾扫过轩辕思衡,声音冷得像冰:“至于是谁下的手,还需查那送玉佩的人。”
轩辕思衡猛地抬头:“难道是有人想……害……”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那是母亲临终托付的亲妹妹,是从小疼他的亲姨母,怎么会……可轩辕晓婉颈间的玉佩还在渗血,由不得他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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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当前切莫胡思乱想!”谢墨寒猛然抓住轩辕思衡的胳膊,“你要撑住啊,先想办法救治八公主啊!眼下能拿主意的只有你!”
刹那间,轩辕晓婉的双瞳里突然闪过一丝红光,像两簇鬼火。浑身经络竟隐隐透出黑丝,有无数细虫在皮肉下游走,连皮肤都在微微起伏。一缕墨汁般的血液从她眼角渗出,顺着睫毛滴落在枕上,晕开一小片紫黑。
“是蛊虫!”
缗紫若猛然看向谢墨寒,从齿缝里蹦出这三个字。她转身看着那枚仍在颤动的玉佩,深吸一口气,“此刻,只能先解开麒麟佩,再想办法暂时压制……”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谢墨寒突然开口,冷冷地扔出一句质疑,声音冷得像帐外的雪。“谁知道这蛊是不是你们放的?”
紫修顿时怒了,上前一步:“难道你不是巫谢家族吗?你竟不识得,这是什么?”
谢墨寒身形微晃,先是一怔,随后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见的苦笑,转身悄然走到帐外。
“紫若,别管他们!快救晓婉!”杜恒泰抓住轩辕晓婉冰凉的手,指腹擦过她手背上的血痕,哪里顾得其他,一心只想救下自己的心上人。泪流满面地哀求道:“管他是什么巫谢还是巫开的,我不管,只要能救她,我信你们!”
缗紫若点了点头,说道:“紫修,你按住她的双腿!”又对杜恒泰说道:“堂哥,你抓稳她的手腕,千万别让她动!”她扬声吩咐:“拿炭火盆和银筷来,要烧得通红的!”
“快啊!”杜恒泰回头踹了身后的捌万一脚,声音都在发颤,“没听见紫若的话吗?还不快去!”
“快啊!”轩辕思衡也高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是!”捌万连滚带爬地往外跑。隐昔早已冲出帐外,没一会儿就捧着炭火盆回来,捌万举着烧得通红的银筷跟在后面,筷子尖泛着白亮的光。
缗紫若接过银筷,小心地拨开晓婉的发丝,银筷夹住那枚麒麟佩的系带——刚碰到玉佩,晓婉突然发出一声闷哼,浑身剧烈抽搐起来,指甲在杜恒泰手臂上掐出五道血坑。
“按住她!”缗紫若低喝一声,银筷猛地用力,将玉佩从她颈间拽了下来。玉佩脱离肌肤的瞬间,竟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像有孩童在哭。她反手将玉佩扔进炭火盆里。
“滋啦——”
赤红的火苗中骤然升起一簇黑烟,窜起三尺多高,散发出一股腐肉般的恶臭。无数细如发丝的白虫从玉佩裂缝里钻出,在火中扭曲挣扎,发出 “唧唧”的尖啸。
“不要!”
轩辕晓婉突然睁开眼,喉咙里爆发出尖锐的尖叫。那声音不像人声,倒像无数冤魂在嘶吼,听得人耳膜生疼。
“晓婉!”
她全黑的瞳孔里透出疯狂,四肢猛地发力,竟差点挣脱杜恒泰和紫修的钳制。隐昔立即跳上来,按住她的腰。三个武功不弱的男子合力,才勉强按住她扭动的身子,指缝里能感觉到,她皮肤下有东西在乱窜。
“拿酒来!”
缗紫若喊道。紫修立刻解下腰间的酒囊,将烈酒尽数泼在火盆里。
火苗 “腾”地窜起,那些白虫在酒火中膨胀、爆裂,发出 “噼啪”的声响。轩辕晓婉的尖叫渐渐低了下去,身体软瘫在榻上,暴起的青筋慢慢平复,只是脸色依旧惨白。她头一歪,再度昏了过去。
缗紫若伸出冰凉的手指搭在她腕脉上,闭目片刻,长长叹了口气:“幸好及时取下玉佩,但蛊虫已钻进她血脉,我只能暂时压制,却无法根除。”
“那怎么办?”杜恒泰刚松了口气,心又提了起来。他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万毒解!你们有万毒解!”他顾不上擦脸上的泪,“噗通”一声跪在紫修面前,额头抵着地面:“紫修!求你救救她,我愿意用所有东西换!哪怕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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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惊破大帐内的沉闷。
轩辕思衡猛地抬头——万毒解?他想起在荆州的箭簇之毒时,昏迷前吞下的那枚药丸,醒来后毒性就解了。难道……他也跟着跪倒在地,声音发颤:“紫修兄,之前在荆州救我的,是不是你们?求你再救晓婉一次,我愿以皇子之位立誓,日后必报此恩!”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紫修身上。
他捂着腰间的锦囊,眉头紧锁,在做极大的挣扎:“可是…… 我只剩下最后一枚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为难。
“之前给了我和五殿下各一枚?”杜恒泰抬头,眼眶通红,“那还有一枚……”
“前路凶险,冰川里说不定还有更厉害的毒物。”紫修看向缗紫若,声音带着担忧,“这最后一枚本是留给你的,若是再给了八公主,你万一……”
“紫修,给她吧。”缗紫若打断他,抬手抹去手背的血,对杜恒泰笑了笑,那笑容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柔和,“毕竟她是我未来的嫂子!也都是我们的家人。”
“紫若!”紫修急了,“可是没有万毒解……”
“堂妹,我……”杜恒泰更是泣不成声。
“给她吧!”缗紫若抓着紫修腰间的锦囊,轻轻按在他手上,声音也轻下来,“放心吧!有你在,我不会有事的!现在晓婉比我更需要它!”
紫修看着她手背上还在渗血的伤口,那伤口正在快速愈合,终究是松了手。声音带着无奈:“罢了!”
缗紫若取出锦囊里的万毒解——那是枚莹白的药丸,像凝结的月光,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她俯身将药丸塞进轩辕晓婉嘴里,轻轻抬起她的下颚,用指尖揉了揉她的喉咙,确保药丸吞下。“这药能压制血毒七日,七日之内必须找到我二伯娘——或许有根治之法。”
“二伯娘?啊……好!我们现在就……回家找我娘!”杜恒泰攥着她的手,指尖都在发抖,绷着泪目,噙着感激和信任,终于有了光,“哥只信你!都听你的。你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是啊,当然要信啊,她可是神女啊!
轩辕思衡也站起身,对着两人深深一揖:“今日之恩,轩辕思衡铭记在心。在查明玉佩之事,揪出幕后黑手之前,我也不放心把她送回神都。”
杜恒泰看着榻上昏迷的轩辕晓婉,又看了看轩辕思衡。脸上绝望与希冀交织:
“可……我怎么带她找我娘啊?!这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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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在他们的身后,异变陡生!
原本静静躺在炭火盆中、似乎已成焦炭的玉佩残骸,突然无声无息地裂开一条细缝。一丝比墨更浓稠、比夜色更深沉的黑气,如同活物般悄无声息地钻出,贴着冰冷的帐幔阴影,瞬间没入角落谢墨寒的影子里,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