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薄雾未散。李无垢踏出那间不起眼宅院时，脸色虽然依旧带着些许过度消耗后的苍白，但那双眸子，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邃、明亮，仿佛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内里隐隐有光芒流转，那是精神力初步凝练、感知力大幅提升的表现。炼神境的门槛，终于被他稳稳踏过，虽然距离完全巩固、掌控自如尚有距离，但已非昨日吴下阿蒙。
一夜闭关，不眠不休，以星光为引，以战意淬刀，强行将“星陨”炼化度推至三成以上，并领悟“裂空”杀招，这其中的凶险与疲惫，唯有他自己知晓。此刻他只觉头脑清明，五感敏锐，方圆十丈内，虫鸣蚁走，风过叶隙，尘埃飘落，皆如掌上观纹。体内罡气虽未盈满，却更加凝练精纯，运转间如臂使指，对天地间游离的、稀薄却又无处不在的某种“气”的感应，也变得清晰了许多。这便是灵觉的妙用，是炼神境区别于炼体境的根本之一。
“公子，您出来了。”守在门外的精悍汉子——王府暗卫副统领，名唤“影七”，是李福一手调教的心腹，见到李无垢，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他感觉今日的王爷，与昨夜进去时判若两人，虽然气息内敛，但偶尔泄露的一丝气机，却让他心头凛然，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柄出鞘半寸、锋芒内蕴的绝世神兵。
“嗯，辛苦。”李无垢微微颔首，声音略显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府中可有消息？”
“回公子，王校尉半个时辰前派人送来口信，说已见过周将军，周将军已安排人手，秘密着手调查，一有眉目，会立刻回报。另，宫中高公公昨晚派人递了话，说陛下今日早朝后，会在甘露殿小憩，请王爷……‘适时’入宫请安。”影七低声道，将“适时”二字咬得稍重。
适时？李无垢心领神会。皇帝这是让他早朝之后，趁百官散去，单独觐见。想必，王方翼呈上的密奏，以及昨夜白云观的变故，已到了御前。皇帝要亲自询问，当面定夺了。
“知道了。备车，回府。”李无垢迈步而出，脚步看似寻常，却一步数尺，身形飘忽，片刻间已至巷口。影七连忙跟上，心中暗惊王爷身法之精进。
代王府，依旧是那副门庭冷清、戒备森严的模样。但李无垢踏入府门，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肃杀，明哨暗哨比平日多了三成，且个个眼神锐利，气息沉凝，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显然是王方翼、赵虎离开前特意安排的。府中仆役行色匆匆，但举止有序，见到他，远远便躬身行礼，眼神敬畏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昨夜王爷雷霆手段，斩杀潜入刺客的消息，显然已在一定范围内传开，虽不知详情，但足以震慑宵小，提振士气。
“王爷，您回来了！”李福早已候在二门，见到李无垢，连忙迎上，细细打量一番，见他虽面色疲惫，但气息悠长，眼神锐利，心中稍安，低声道，“王校尉和赵校尉已按您的吩咐去办了。府中内奸已查明，正是那外院管事钱贵，昨夜趁乱，想向墙外投递消息，被暗卫擒下，已关入地牢。另外两人，也初步审讯，确是受人利诱，但所知有限，只负责传递些府中日常动向，不知昨夜刺杀之事。如何处置，请王爷示下。”
“钱贵……细细审，撬开他的嘴，问出上线是谁，如何联络，传递过什么消息。用刑可以，但别弄死了，留活口，日后有用。另外两人，暂时看押，严加看管。”李无垢边走边吩咐，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内奸必须清除，但也要留作饵，或作证。
“是，老奴明白。”李福应下，又低声道，“还有一事，昨夜您闭关时，卢国公府和卫国公府都派人送了回帖，说随时恭候王爷大驾。另外，百骑司周将军派人送来一封密信，说是给王爷的。”
“信呢？”
李福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封缄的信函，双手呈上。李无垢接过，边走边拆开。信是周绍范亲笔，字迹遒劲，内容简洁：“事已悉，陛下震怒，已密令彻查。波斯使团三日后离京，贡品清单及经手人员名录附后。韦府近日有异，有西域胡商夜入，疑似暗月教联络人，已着人监控。礼部右侍郎张亮，与韦挺过从甚密，曾多次经手西域贡品事宜，可疑。宫内，暂无异动。王爷保重，切莫轻动，待某消息。绍范顿首。”
信后附着一张绢纸，上面密密麻麻列着此次波斯进贡的宝物名录、数量、经手官吏、入库时间等，详细至极。李无垢目光扫过，在“夜明珠三对，大如鸡子，夜间生辉，置于暗室，可照一丈”一行上停留片刻，又看向经手人一栏，果然看到了“礼部右侍郎张亮”的名字，且是复核、呈递的关键一环。韦挺致仕前，正是礼部尚书，这张亮是其心腹下属，嫌疑极大。
“张亮……又是关陇世家的人。”李无垢心中冷笑。关陇集团，真是树大根深，盘根错节。韦挺倒了，还有张亮。这张亮，是魏王的人，还是太子的人？或者，两者皆是，左右逢源？他将信纸收起，对李福道：“将此信烧掉，灰烬处理干净。另外，让咱们的人，盯紧张亮府邸，尤其是他与西域胡商、波斯使团，以及东宫、魏王府的往来。记住，要外松内紧，宁可跟丢，不可暴露。”
“是。”李福凛然。
说话间，已至书房。李无垢挥退左右，只留李福在旁伺候。他需在入宫前，理清思路，定下方略。
“丫丫怎么样了？”他坐下，端起早已备好的参茶，抿了一口，温热入喉，精神为之一振。
“小姐昨夜受了些惊吓，后半夜没睡安稳，老奴让嬷嬷陪着，天亮时才睡着。已请张太医看过了，开了安神的方子，说无大碍，需静养些时日。”李福回道，眼中满是心疼。
李无垢点点头，眼中寒意稍敛。丫丫是他的逆鳞，暗月教触碰了，就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府中防卫，还需加强。尤其是丫丫的院落，加派双倍人手，明暗哨结合，布下预警机关。饮食、用药，需你亲自过目。另外，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丫丫不得离开内院半步。”李无垢沉声道。经历了昨夜之事，他不能再有丝毫大意。
“老奴省得，定当安排妥当。”
“王方翼和赵虎那边，有消息随时来报。你坐镇府中，统筹内外，一应事务，由你决断，不必事事请示，但需每日汇总报我。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若有可疑人等靠近王府，或府中有人行为异常，可先拿下再报。”李无垢授权。李福跟随他多年，忠心可靠，老成持重，可托大事。
“老奴定不负王爷所托！”李福躬身，神色肃然。
交代完毕，李无垢闭目养神，脑海中飞速整合着所有信息：暗月教、葬龙渊、月圆之祭、夜明珠、波斯使团、韦挺、张亮、东宫、魏王、纯阳子、白云观、清虚子……千头万绪，但核心目标清晰——阻止月圆之夜的葬龙渊血祭。而要阻止血祭，必须破坏其准备，或直捣黄龙。这需要情报、实力、时机，以及……朝中的助力。
皇帝的态度是关键。从周绍范密信看，皇帝已知晓事态严重，并已密令调查，这是好事。但皇帝会下多大的决心，动用多少力量，是否愿意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对关陇世家、甚至可能牵涉皇子的势力动手，还是未知数。他必须面圣，陈明利害，争取最大的支持。
其次，是自身实力。炼神境初成，“星陨”炼化突破，实力大增，但面对暗月教经营多年的葬龙渊老巢，以及那位深不可测的“圣使”，还有可能存在的“纯阳子”这等神秘高手，依旧不够。他需要尽快巩固境界，熟悉炼神境的力量运用，尤其是“灵觉”和“星陨·裂空”的实战。时间，只有四天。
第三，是外部助力。清虚子重伤，白云观遭创，道门助力大减。军方，程知节、李靖态度不明，需试探、争取。百骑司周绍范可用，但力量有限，且需暗中进行。或许……可以借助佛门力量？长安城中，佛寺众多，高僧大德亦不少，其中不乏与暗月教这等邪魔外道势不两立者。只是，如何接触，取信于他们，是个问题。
第四，是情报。葬龙渊内部情况、邪阵详情、暗月教兵力部署、祭品关押地点、波斯使者与张亮的具体勾连证据……这些都需要查实。赵虎已带人潜入监视，希望能有所获。周绍范在查朝中线索，王方翼则在调查江湖和西域胡商，三管齐下。
“系统，以当前情报为基础，推演阻止葬龙渊血祭的最优方案及成功率。”
【指令收到。推演中……消耗精神力200点，天命点x1……】
【推演条件：剩余时间：4天。已知情报：葬龙渊位置（大致），暗月教可能进行血祭，波斯使者\/张亮\/韦挺涉嫌，暗月教有圣使（炼神中期以上）、暗影卫等力量，白云观清虚子重伤。宿主状态：炼神境初期（未稳固），“星陨”炼化度31.5%，掌握“星陨·裂空”。可用助力：百骑司（部分）、白云观（残部）、王府亲卫、潜在军方\/佛门支持（未定）。】
【最优方案推演：】
【方案一：擒贼擒王。集中精锐力量，突袭葬龙渊，斩杀\/擒获暗月教核心人物（圣使），破坏邪阵核心。成功率：15%（敌方实力不明，地形不熟，易中埋伏，风险极高）。】
【方案二：釜底抽薪。破坏其血祭准备，如救出祭品、截断物资（夜明珠等）、刺杀关键人物（如张亮、波斯使者联系人）。成功率：40%（目标分散，易打草惊蛇，且可能无法阻止仪式）。】
【方案三：里应外合。联合朝廷（百骑司、金吾卫）、道门、佛门力量，调集大军，围剿葬龙渊。成功率：60%（需朝廷全力支持，协调困难，耗时较长，可能来不及）。】
【方案四：斩断羽翼，逼其现身。先扫清长安城内暗月教据点、擒杀其联络人（如张亮），打乱其部署，逼其提前行动或露出破绽，再寻机破之。成功率：50%（可能迫使暗月教狗急跳墙，加大报复，或提前血祭）。】
【综合建议：采用组合策略。优先执行方案四（斩断羽翼），同时推进方案二（破坏准备），暗中准备方案三（联合外力），并伺机执行方案一（斩首）。具体步骤：1. 面圣陈情，争取调兵\/调查之权。2. 抓捕张亮，切断朝中内应。3. 拦截波斯使者，获取夜明珠\/证据。4. 联合道\/佛高手，探查葬龙渊虚实。5. 时机成熟，里应外合，一举剿灭。】
【成功率预估：若步骤1-4顺利，可达65%。若步骤1受阻，或敌方有隐藏后手，则降至40%以下。】
【风险提示：敌方可能有炼神境以上高手，或邪阵威力超乎想象。时间紧迫，容错率低。】
推演结果与李无垢所想大致吻合。斩断羽翼、破坏准备、联合外力、伺机决战，这是最稳妥的策略。但前提是，必须得到皇帝的首肯和全力支持，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王爷，时辰不早了，该准备入宫了。”李福轻声提醒。
李无垢睁开眼，眼中神光湛然，已有了决断。“更衣，备车，入宫。”
甘露殿，西暖阁。
李无垢到时，李世民刚下早朝不久，褪去了繁复的朝服，只着一身明黄常服，靠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阴郁。高德静立一旁，如同泥塑木雕。殿内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气氛肃穆。
“臣李无垢，叩见陛下。”李无垢一丝不苟地行礼。
“平身，赐座。”李世民睁开眼，目光落在李无垢身上，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看透。片刻，才缓缓道，“伤势可好些了？”
“谢陛下关怀，已无大碍。”李无垢恭声答道，在锦墩上坐了半边。
“无碍？”李世民冷哼一声，将一份奏折扔在榻边小几上，“一夜之间，连斩十三名刺客，重创贼首，自身毫发无伤？你这‘无碍’，倒是让朕刮目相看。”
李无垢心头一凛，知道皇帝对昨夜王府之事了如指掌，甚至可能连细节都清楚。他不敢隐瞒，也不能完全坦白，只能斟酌道：“托陛下洪福，臣侥幸未死。贼人猖獗，竟敢夜袭亲王府邸，行刺宗室，实乃十恶不赦。臣迫于自保，不得不奋起反击。至于伤势……确有些许，但不敢劳陛下挂心。”
“迫于自保？”李世民目光如电，盯着他，“那白云观呢？也是迫于自保，跑去与人厮杀，还差点折了清虚子那牛鼻子？”
李无垢深吸一口气，知道到了摊牌的时候。他离座，再次跪下，沉声道：“陛下明鉴。臣前往白云观，一是为答谢清虚子道长赠药疗伤之恩，二是……确有要事禀报。昨夜之事，非是寻常江湖仇杀，乃邪教‘暗月教’蓄意报复，其背后，恐有惊天阴谋！”
“哦？说来听听。”李世民坐直了身体，神色不变，但眼神已变得无比专注。
李无垢不再犹豫，将白云观遇袭、清虚子重伤、缺指圣使再现、以及清虚子关于葬龙渊、月圆血祭、夜明珠、波斯使者、朝中内奸的推测，择其要点，清晰扼要地陈述了一遍。最后，他取出那枚从“三”号刺客身上得到的“月煞令”，双手呈上。
“此乃贼首身上所获令牌，请陛下过目。据清虚子道长辨认，此乃暗月教核心‘暗影卫’之信物。贼人行事缜密，训练有素，绝非寻常匪类。其目标明确，先是臣，再是白云观，下一步，恐将危及社稷！”
李世民接过令牌，入手冰凉，那扭曲的符文和“三”字，让他眉头紧锁。他沉默良久，殿中落针可闻，只有他手指轻轻敲击御案的声音，沉闷而压抑。
“暗月教……朕记得，贞观初年，便有御史弹劾，言其妖言惑众，行邪祭之事，被朕下旨剿灭。没想到，余孽未清，竟已猖獗至此！”李世民的声音带着寒意，“血祭孩童，勾结朝臣，图谋不轨，甚至将手伸到了朕的皇宫，伸到了朕的儿子头上！好，好得很！”
“砰！”他一掌拍在御案上，震得茶盏跳动。“周绍范！”
“老奴在。”高德连忙应道。
“传朕口谕，命百骑司统领周绍范，全权负责暗月教一案！赐便宜行事之权，凡三品以下官员，可先拿后奏！京兆尹、金吾卫、刑部、大理寺，皆需全力配合！给朕查！一查到底！无论是谁，牵扯其中，绝不姑息！”李世民厉声道，帝王之威，展露无遗。
“老奴遵旨！”高德凛然。
“无垢。”李世民目光转向李无垢，语气稍缓，“此事，你受委屈了，也立功了。若非你警觉，挫其锋锐，恐酿成大祸。清虚子伤势如何？”
“回陛下，清虚子道长伤势虽重，但无性命之忧，静养即可。白云观遭此劫难，弟子死伤颇重，臣已安排人协助善后。”李无垢道。
“嗯。白云观乃道门清净之地，遭此无妄之灾，朕心甚痛。着内侍省拨银五千两，药材若干，抚恤死伤，重修殿宇。另，赐清虚子‘护国真人’封号，享三品俸。”李世民沉吟道，“至于你……昨夜力战受伤，又奔波劳碌，本应好生休养。但此事关乎国本，非你不可。朕命你，协理此案，暗中调查波斯使者、礼部等相关人等，搜集证据。但有发现，可直接禀报于朕，或与周绍范商议。记住，要隐秘，不可打草惊蛇。”
“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李无垢心中一定，皇帝果然给了他暗中调查之权，这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另外，”李世民目光深邃，“你既已踏入炼神境，实力大进，朕心甚慰。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往后行事，更需谨慎。这枚令牌，你拿着。”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枚非金非玉、刻有龙纹的令牌，递给高德，由高德转交李无垢。
“此乃‘如朕亲临’令牌，可调百骑司精锐五十人，亦可出入皇城部分机要之地。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明白吗？”
“如朕亲临”令牌！李无垢心中一震，这可是莫大的信任与权柄！他双手接过，沉声道：“臣明白！必慎用之，以报陛下天恩！”
“好了，你去吧。好生将养，朕等着你的消息。”李世民挥挥手，脸上露出一丝倦色。
“臣告退。”李无垢行礼退出。
走出甘露殿，被冷风一吹，李无垢才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与皇帝奏对，虽只有短短一刻钟，却比与缺指圣使生死搏杀还要耗费心神。所幸，结果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到了皇帝的明确支持和暗中调查的权力，还有“如朕亲临”令牌这张底牌。虽然压力更大，但至少，不再是孤军奋战。
“王爷，可是回府？”等候在殿外的王方翼迎上来，低声道。他换了身普通侍卫服饰，显然已等候多时。
“不，去周将军府上。”李无垢沉声道。既然皇帝已明旨，周绍范全权负责，他必须立刻与这位百骑司统领碰头，统一部署。时间，不等人了。
马车驶出皇城，向着周绍范府邸而去。李无垢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脑海中飞速盘算着接下来的每一步。面见周绍范，敲定调查细节；然后，是时候去会一会那位礼部右侍郎，张亮了。还有波斯使者……三日后离京，必须在其离开前，有所收获。
“暗月教，你们的末日，到了。”他心中默念，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的“星陨”刀柄，冰凉的触感传来，带着一丝嗜血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