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恒太清楚,元熙原本的底子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当初,也正是这份干净纯粹,让他沦陷,甘愿沉溺。可偏偏是这份干净,让她在面对这些于他们而言司空见惯,甚至称得上是家常便饭的阴损手段时,一次又一次被搅得心神俱疲,承受着巨大的冲击。
他满心不忍,却又无可奈何。做他许恒的女人,做许家的人,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注定要直面这些风雨,躲不掉,也避不开。
“熙熙,你…… 是不是害怕了?” 他放轻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元熙轻轻摇头,随即又点了点,眸光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我是害怕,可我更不喜欢,甚至…… 很讨厌。”
“熙熙,我……” 许恒喉结滚动,想说的话堵在胸口,竟一时也不知如何说起。
元熙却抬手按住了他的唇,打断了他未尽的话。不过是一个转换,她眼神异常坚定:“我很讨厌这些明争暗斗,讨厌这些阴私算计,讨厌平静的日子过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许恒紧锁的眉峰上,声音软了几分,却字字清晰:“可是许恒,我更讨厌别人这样算计你,抢你的功绩,踩你的心血,把你的付出当成他们向上爬的垫脚石。”
许恒浑身一震,低头看向她。灯光下,她眼底的茫然和困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执拗的护犊。
“我不太懂你们圈子里的事,也理解不了那些龌龊手段,” 元熙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不争,大家能平安喜乐,那是最好;可要是谁可着欺负了你,我没法容忍,我会还击,我会护着你。”
许恒的心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和暖意瞬间漫过四肢百骸。他从没想过,这个一直被他小心翼翼护在身后的女人,竟会一次次打破自己的原则,为他踏出那一步又一步艰难的抉择。长这么大,能这般直白地说要护着他、不让他受别人委屈的女人,打小只有他妈,而现在,又多了一个元熙。
他有些想笑,眼底却漫上一层湿意,心头翻涌的情绪,是感动,是心疼,更是难以言喻的珍重。喉间发紧,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伸手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融进自己的生命里。
“傻丫头。” 他埋在她颈窝,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释然。
原来她不是在怪他,不是在怨他把她卷入纷争,只是在心疼,在困惑。
元熙抬手环住他的腰,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连日来的烦闷和不安,终于一点点消散。
许恒连日积压的劳累与紧绷,就被元熙这短短几句话彻底抚平。心里那些悬而未决的事,明日要去面对的上层诘问,改革小组里的暗流涌动,宋华平等人明里暗里的拉扯、虚与委蛇的应对、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算计与提防,全都在元熙那句 “我护着你” 的心意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释放。
自他成年后,无论谁在他面前谈论爱情,许恒虽不至于嗤之以鼻,却也从未放在心上。圈子里总有人为了情爱上演生离死别的戏码,那些桥段于他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可谁能想到,不过一年多的光景,他竟会彻彻底底地陷了进去,再也拔不出分毫。
原来所谓爱情的美好,莫过于此。许恒低头看着怀中人安稳的发顶,再一次庆幸,当初自己对她的紧抓不放。
当然,他从来都不是元熙眼中那般良善心软的人。他许恒,还不至于要女人为他去冲锋挡枪。
于许恒而言,明枪暗箭冲着他来,那便各凭本事,争个高下输赢,他从不含糊,打小就是如此。可那些人偏偏把阴私的暗箭,射向了他护在掌心里的元熙 —— 让她难过,让她澄澈的眼眸蒙上困惑,让她原本清静安稳的一颗心,被搅得翻江倒海、不得安宁。
这,就是触了他的逆鳞。
朱沽就该死,刘伟正必须被死死踩在脚下,再无翻身向上的余地;蒋来宽这种草包,迟早要从高位上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还有宋华平,最好识相点,乖乖滚出项目,别再碍眼。至于那些还在暗处的,但凡触须伸出来,都要被斩断。
许恒依旧抱着元熙,牙关却暗暗紧咬,下颌线绷出一道冷硬的弧度,连带着抱着她的手臂,都隐隐泛着力。
元熙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或许该重新规划。
当她在丁家英办公室里郑重提起这个话题时,这位素有 “医科圣手” 之称的主任,一双阅尽千帆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像瞧见了什么千载难逢的稀罕物件,那目光灼灼,几乎要透出光来,刺得人心里发紧。
“什么?元熙?元主任?”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甚至连称呼都下意识地郑重了几分,“你刚才说什么?”
元熙迎上他的目光,神色认真,一字一句道:“丁主任,我是来向您取取经的。想问问您,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真正站稳脚跟,不被人随意拿捏,不会被人小瞧半分,更能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再也不敢轻易招惹。”
“哈哈哈,元熙,这真的是你会说出来的话!好,好,好!” 丁家英抚掌大笑,眼角的皱纹都跟着舒展开来,“到底是成长了。”
这姑娘一毕业就进了他们科室,什么心性什么秉性,他这个看着她一路走来的再清楚不过。天赋卓绝却从不张扬,骨子里带着一股不争不抢的温和,甚至总想着藏拙,恨不得把一身本事都敛在骨子里,安安稳稳做个治病救人的大夫。如今,到底是被那些腌臜事磋磨了心性,才会说出这般带着锋芒的话来。
他当然清楚元熙转变的来龙去脉,看着她眼底那份褪去迷茫后的坚定,连带着当初他并不看好的那段感情,竟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推着她往前走的契机。
“元熙啊,你早就是咱们科室、乃至整个院里最耀眼的新星了。” 丁家英收敛了笑意,语气郑重起来,“论医术,你年轻一辈里无人能及;论声望,但凡对你有几分了解的,哪个不是仰头看你?你现在觉得自己被人招惹,根源根本不在医院这一亩三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