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被这接二连三的阴私手段搅得心力交瘁。她本就不是恋栈权位、热衷周旋的性子,满心满眼只装得下钻研技术、突破医术瓶颈,只想踏踏实实做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可这一年多来,接连发生在她周遭的种种事端,却让她对原本新生的生命和生活多了几分茫然与倦怠 —— 而这一切的都绕不开许恒和权势。
她爱许恒,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如果这份爱,注定要以无休止的算计与纷扰为代价,即便她再如何情深,也难免觉得身心俱疲。
许恒到家时,元熙正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等他。听见开门声,她抬眼望去,眼底瞬间漫上一层真切的欢喜,可那藏不住的疲惫与郁色,还是从眉梢眼角悄悄溢了出来。
她照旧迎上前,像久未见到家长的孩子,一头扎进许恒怀里。没有多余的话,只把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用这个沉甸甸的拥抱,实实在在地告诉他 —— 她想他了。
许恒最受用她这般娇憨的黏人,可目光一落,便蹙紧了眉。他一眼就瞧出了她眉宇间藏不住的疲惫,比往日浓重了太多。
“不是让你在家好好歇着?怎么还熬夜等我?” 他抬手捧住她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黑,语气里满是心疼,又带着点嗔怪,“瞧瞧这脸色,都快熬成小黄脸婆了。”
冬子早就把情况一一汇报过,元熙连着好几晚在医院加班的事,他一清二楚。许恒心里五味杂陈,心疼她的劳累,气那些无端牵扯出的麻烦,更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愧疚 —— 说到底,还是他把她卷进了这些纷扰里。
他微微俯身,额头抵上她的额头,声音低沉又沙哑:“熙熙,对不起。”
元熙原本只是想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可听到许恒这句带着歉疚的话,反倒轻轻退开半步,仰起脸望着他,明知故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许恒的指尖还抚在她的脸上,声音沉了几分:“最近这些事,让你受累了。你放心,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元熙沉默了。那些明枪暗箭的算计,她自然气愤,可心底翻涌更多的,是不解与茫然。难道人和人之间,就一定要无休止地争斗吗?难道就没有和平相处的可能?为什么已经站在了普通人穷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手握旁人艳羡的权势,却还是要争、要斗?甚至所用的招数,比市井之徒更直白、更无耻,也更狠戾。
元熙实在想不通。
“许恒,我们聊聊吧。”
这话一出,许恒心里猛地一咯噔。元熙很少用这般郑重的语气说 “我们谈谈”,上一次还是周雪搅局,元熙近乎要单方面分手的地步,当时也是这般平静的说,我们谈谈吧。
他抱着她的手臂下意识收紧,半点不敢放松。
“我赶了一晚上的路,实在有些累,要不…… 改天再聊好不好?” 他放软了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闪躲。
可元熙摇了摇头。那些憋在心底的疑问,已经盘踞了好些时日,像根刺一样扎着她,不弄明白,她终究是睡不着的。
“有些事我必须问清楚,不然这觉都睡不踏实。我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合眼了。”
话说到这份上,许恒纵有万般不愿,也只能无奈妥协。他半抱着她走到沙发边坐下,短短几步路,只觉得双腿发僵,连呼吸都莫名沉重了几分。
“你说。” 他故作随意地开口,目光扫过茶几上元熙洗好的水果,随手拿起一颗咬了下去,试图冲淡这屋子里骤然收紧的气氛。
元熙心里攒了满肚子的话,可真到了这般郑重其事要聊的时刻,反倒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那些与许恒针锋相对的人 —— 朱沽、刘伟正、蒋来宽…… 一个个名字在她脑海里盘旋,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桩桩件件,她何曾有过片刻忘记?被这样的人算计欺凌,难道不该还手吗?
她当初一时怒极划了朱沽的脸,便是最本能的反应。
更何况,还有太多藏在暗处的人和事。就像许恒至今也摸不透,这场谋划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推手在操纵。那些人打压许恒、抢夺他的业绩,甚至不惜构陷她、染指她安身立命的学术领域,这般行径,换作是谁,都不可能沉默以对。元熙扪心自问,如果许恒一味退让,她又会作何感想。
可既然如此,她到底要跟许恒聊什么?又为什么会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缠得喘不过气?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眸光里满是茫然,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熙熙。”
见她只是怔怔地盯着自己,魂不知飘到了哪里,许恒心里那股不安越发浓重,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他放柔了声音,伸手想去抚她的发顶,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你是不是太累了?我带你去洗漱,咱们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聊好不好?”
他说着便要弯腰抱她,手腕却被元熙轻轻按住。她抬眸看向他,眼底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声音轻得像叹息:“没办法不争,是吗?”
“什么?” 许恒愣了一下,一时没跟上她的思路。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元熙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重复着,语气里满是茫然,“明明什么都有了,怎么就偏偏不肯满足?为什么非要这样斗来斗去……”
许恒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住她微凉的指尖,急切的安抚:“熙熙,是不是这些事把你吓到了?”
元熙是被吓到了,可更多的,是对这些人、这些事的全然无法理解。
“你就说,如果你不争的话,会怎么样?”
她说这话时,眼睛里盛着满满的探询,像个执着寻求答案的孩子。
许恒这才彻底明白她的意思,也瞬间懂了她连日来郁结于心的困惑。心里那点因她郑重其事而绷着的弦,陡然松了几分。
“熙熙,或许外人看到的是我们什么都有了,觉得我们该安安稳稳享福了。而且圈子里也确实有很多人,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过日子。” 他声音沉了沉,带着几分无奈的现实,“可是一旦开始了争端,就由不得你想停了。这世上的争斗从来都是这样,你退一步,别人就会进十步;你想着息事宁人,对方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变本加厉地把刀架到你脖子上,把你连骨头渣都嚼的不剩。”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冷光:“而且,目前这些还只是小打小闹罢了。真正你死我活的手段,还没真正摆上台面 ——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眼下争抢的,都只是些不值一提的小利。”
许恒能清晰地感觉到,掌心里那只微凉的小手猛地瑟缩了一下,瞬间僵在那儿。良久,那小手才一点点松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