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下的机关声刚响,陈小满的脚就顿住了。他没抬,也没动,只是把白小染往怀里压得更紧了些,下巴蹭着她焦毛的头顶。衣袋里的黄大贵轻轻颤了一下,像片枯叶在风里打了个旋。
他喘了口气,往前迈了一步。
巷子尽头塌了一半,露出个歪斜的排水口,铁栅栏早就锈断了,像是被人从里面掰开过。他记得这儿,小时候追黄大贵钻耗子洞时踩过一次,差点卡住出不来。现在这洞口,反倒成了活路。
他弯腰钻进去,膝盖磕在湿滑的水泥沿上,疼得眼前一黑。怀里白小染的呼吸几乎感觉不到,他咬了咬舌尖,把那股晕眩压下去,一只手伸进衣袋,指尖沾了点湿热——是血,混着汗,正从他手腕渗出来。
他没包扎,只是把血抹在黄大贵那团虚影上。那点黄光抖了抖,像是冻僵的人被塞了口热酒,颤巍巍地缩成一小团。
“再撑会儿,”他低声说,“等我找到能歇的地方,给你烧一整筐炸鸡腿。”
暗渠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头顶偶尔传来车轮碾过路面的闷响。他贴着墙根往前挪,每走几步就得停一下,喘匀了再走。胸口那块残玉冷得像冰,贴在皮肤上,吸着最后一丝热气。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道微弱的光。不是红的,也不是协会那种刺眼的追踪光,而是从缝隙里漏下来的月光,照在一堆倒塌的香炉碎片上,泛着青灰的反光。
他爬过去,靠着断墙坐下,把白小染轻轻放在腿上。她的脸小得像个巴掌,耳朵焦卷着,指尖冰凉。他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抬手,用指甲在手腕上划了一道。
血滴下去,落在她唇边。
他记得奶奶说过,狐仙认血不认香,认亲不认供。当年他第一次请神失败,差点被反噬抽干,是白小染偷偷咬破手指,把血喂进他嘴里,才把命拉回来。
现在轮到他了。
血顺着她嘴角滑进去,她没动,也没睁眼。可就在第三滴落下的瞬间,她手指突然一蜷,指甲刮过他手腕,留下一道浅痕。
紧接着,她胸口猛地一震。
一道银光从她心口炸开,像雪地里突然燃起的火,瞬间照亮整个暗渠。陈小满下意识抬手去挡,却被一股热浪掀得后仰,背撞在墙上。
白小染睁开了眼。
那不是人的眼睛,是两簇跳动的金焰,映得她整张脸都泛着冷光。她喉咙里滚出一声低鸣,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贴着耳膜响起。
她坐了起来,动作轻得像一片雪落地。然后,她抬手,指尖点在陈小满眉心。
“你还活着。”她说,声音像是从冰层下挤出来的,“真是蠢得可以。”
陈小满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她收回手,低头看了眼自己焦黑的毛尾,皱了皱眉:“这副样子,丢不丢人?”
话音未落,她身上银光暴涨。一头长发如瀑般垂下,九条尾巴在空中舒展,每一根毛尖都泛着冷光。残破的暗渠瞬间被撑裂,砖石哗啦啦往下掉。
她站起身,比陈小满高出一头,衣袖一挥,墙角那堆香炉碎片腾空而起,围着她转了一圈,又缓缓落下,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托着。
“外面有三架拘灵傀,”她淡淡地说,“还有天上那个红光系统,正在调集第二批。”
陈小满还在发愣。
她回头瞥他一眼:“看什么?没见过美女?”
“你……不是快死了吗?”
“快死和真死,差得远了。”她冷笑,“要不是你那点血还有点用,我非得睡到明年开春。”
她弯腰,一把将他拽起来:“能走吗?”
“能。”
“撒谎。”她伸手按在他胸口,“心脉断了半根,灵力枯得像干河床,你还敢说能走?”
陈小满没反驳。
她哼了一声,单手揽住他腰,轻轻一跃,人已经上了暗渠顶部的破洞。月光洒下来,照在她银发上,像是披了层霜。
巷口,三架拘灵傀正缓缓推进,金属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空中红光一闪,地面浮出符阵,锁灵纹路迅速蔓延。
白小染站在屋顶边缘,九尾一扬。
符阵崩裂,红光炸成碎片,像是被风吹散的火星。她脚尖一点,带着陈小满腾空而起,掠过两排破屋,落在钟楼顶端。
拘灵傀刚抬头,她反手一挥,三道银光如刀劈下,直接将傀儡斩成六截,零件哗啦啦砸了一地。
陈小满靠在钟楼残破的栏杆上,喘着气:“你怎么……知道它们来了?”
“我苏醒的时候,”她望着远处协会总部的方向,眼神冷了下来,“感觉到一股气息。”
“什么气息?”
“扣仙印。”她低声说,“柳七爷的东西,但不是残魂留下的。是有人……主动接了契。”
陈小满心头一震。
“协会高层里,有他的‘契子’。”她转过头,盯着他,“不是林悦那种小角色,是能调动红光系统、能下令格杀的人。”
陈小满沉默。
她忽然抬手,指尖在他胸口划了一下。一道银线闪过,残玉裂口处渗出的血止住了。
“别死得太快。”她说,“我还欠你一顿炸鸡腿。”
陈小满扯了扯嘴角:“你不是刚说我不该活着?”
“我是说你蠢。”她瞥他一眼,“没说你该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银发缓缓褪去,九尾收拢,身形缩小,最后变回那只巴掌大的焦毛幼狐,轻轻跳进他怀里。
“别乱动。”她闭上眼,“我得睡会儿,刚才那一下,耗得有点狠。”
陈小满低头看着她,手指轻轻碰了碰她耳朵。
衣袋里,黄大贵的灵光微微闪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什么。
远处,天空又亮起一片红光,新的追捕令正在生成。
陈小满摸出五仙铜钱,握在掌心。
铜钱还没发热,他的手指已经先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