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的手指抠进石缝,指甲翻裂,血混着灰泥从指缝里挤出来。他听见林悦的脚步声往巷口去了,皮靴踩在碎砖上的声音很轻,像猫。
他没抬头,只盯着地上那枚熄了的铜钱。边缘还带着一丝温,像是谁在远处轻轻捏了它一下。
“黄大贵……”他哑着嗓子,把铜钱按进掌心,“你要是还听得见,就回来。”
话刚出口,喉咙里一股腥甜涌上来,他咬牙咽回去。玉佩被扯走的地方空荡荡的,胸口冷得像被挖了个洞,风直往里灌。
巷子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土被掀开的声音。
“小满哥儿!”一个沙哑又带笑的声音从药窖方向炸出来,“老黄来得晚了!你这身板儿可真不经摔啊!”
陈小满猛地抬头。
黄大贵从一堆碎砖里撞出来,黄皮子的灵体已经薄得快看不见了,像一层浮在空气里的油膜。他跌跌撞撞冲向林悦,尾巴扫起一溜灰烟。
林悦转身,手里符光一闪,一道银链子凭空缠出,直扑陈小满心口——那是协会的“灵力封印锁”,专锁掌堂者的命脉。
黄大贵一头撞过去。
银链抽在他身上,发出“噼啪”一声脆响,像是烧红的铁丝绞断了筋骨。他整个身子炸开一团黄光,又猛地缩回去,变成巴掌大一团虚影,贴着地面滚了几圈,停在陈小满脚边。
“咳……咳……”黄大贵喘得像破风箱,声音断断续续,“小满哥儿……我……我没事儿……就是……有点……散架了……”
陈小满一把抓起他,那点灵体轻得像片纸,贴在掌心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林悦站在五步外,手里符光未散,眼神冷得像冰。“你再动一步,下一击就是魂飞魄散。”
陈小满没理她。
他低头看着黄大贵,那团微弱的黄光在他掌心颤了颤,忽然挤出一句:“别……别管我……你得……活着……不然……谁给我上供炸鸡腿啊……”
陈小满喉咙一紧。
他想起第一次请神,黄大贵从香炉里蹦出来,叼着半截油条,一边嚼一边说:“供品得加鸡架,不然我不显灵。”
他想起黄大贵半夜蹲他窗台,嘀嘀咕咕讲哪个香堂的仙家偷吃了供品,被弟马追着打。
他想起黄大贵探完情报回来,满身是伤,还笑嘻嘻地说:“小满哥儿,我给你带了地图,画得可准了,就是……画完我就忘了。”
现在这团光快灭了,还在讲笑话。
陈小满慢慢站起身,把黄大贵贴进胸口衣袋里,顺手摸出怀里那只焦毛幼狐。
白小染一动不动,呼吸细得像线。
他低头看她,又抬头看林悦。
“你们一个个,”他声音低得像从地底钻出来,“都要从我身边消失?”
林悦皱眉,“你撑不住的。你现在连站都费劲,还想护谁?”
陈小满没答。
他把白小染抱紧了些,另一只手摸向袖口的五仙铜钱。
五枚铜钱同时震了一下。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铜钱上。
“请神——”
第一个字出口,空气猛地一沉。
第二字卡在喉咙,心口那块残玉突然炸开一道裂纹,一股不属于他的声音从他嘴里涌出来,像是千百人同时低吼:
“——开!”
五仙铜钱齐亮,红光冲天。
地底传来“轰”一声闷响,香料厂废墟下的陈年香灰突然腾空而起,围着陈小满旋成一圈灰柱。灰柱中隐约浮出堂口虚影,牌位、香炉、红布,一闪即逝。
林悦脸色变了,“你疯了?请神诀全开会烧干你的命!”
陈小满一步踏出。
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
他没说话,右手一扬,三枚铜钱飞出,钉入地面,形成三角阵。香灰顺着阵纹爬升,凝成一道符墙,直扑林悦面门。
林悦抬手甩出三枚镇邪钉,钉子撞上符墙,爆出刺目白光。
陈小满没停。
他左手掐诀,右手直接抓向那三枚钉子。
钉子在他掌心打转,发出“吱嘎”声,像是要钻进骨头。他五指一合,硬生生捏碎。
碎屑扎进皮肉,血顺着指缝往下滴。
林悦瞳孔一缩,转身想退。
陈小满一步跨到她身后,一掌按在她背上。
请神诀的灵力顺着掌心轰进去,林悦整个人像被锤子砸中,往前扑倒,撞在地上溅起一片灰。
她挣扎着要爬,陈小满一脚踩住她手腕。
“你说我是容器。”他低头看她,眼睛赤红,“你说我命是假的。”
林悦咳出一口血,“那你现在……杀我……不也……是假的?”
“可我这一掌,是真的。”他掌心再度发力,灵力如潮涌入。
林悦身体猛地一挺,眼白翻起,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
三秒后,她不动了。
陈小满松开脚,她瘫在地上,脸朝下,一动不动。
他低头看自己手,掌纹里全是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
他没动。
衣袋里,黄大贵那团微光轻轻颤了一下,挤出半句:“小满哥儿……我……我还……能闻到……炸鸡腿的味儿……”
陈小满把白小染往怀里拢了拢,另一只手摸出最后一枚铜钱,按在黄大贵的灵体上。
铜钱亮了一下,又灭了。
他转身,踉跄着往阴阳巷深处走。
身后,天空忽然亮起一片红光,像是谁在云层后点燃了火海。红光中浮出一行字:
“一级危险源陈小满,格杀勿论。”
他没回头。
巷子越走越窄,墙上的砖一块块剥落,露出后面黑黢黢的洞口。
他抱着白小染,衣袋里揣着黄大贵,一步一步往前挪。
拐过最后一个弯时,他脚下踩到一块松动的砖。
砖下传来“咔”一声轻响。
地底深处,三枚灵爆弹的倒计时,第一枚,还剩六天二十三小时五十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