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用京兆府,以如此血腥的手段镇压底层言论,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后宫争斗,而是滥用君权,扰乱国法。
更重要的是,他们诽谤的对象,是林清墨,是他亲自提拔起来,要为他推行新政的肱股之臣。
打林清墨的脸,就是打他夏渊庭的脸。
“林爱卿。”夏渊庭终于放下朱笔,抬起头,目光深沉如海,“你觉得,此事当如何处置?”
这是帝王的敲打与试探。
林清墨躬身,声音沉稳有力:“回陛下,臣以为,此事应分两步走。”
“其一,京兆府尹王通,奉太后懿旨,而非陛下圣旨,擅自调动五城兵马司,全城戒严,滥用私刑,已然违背大夏律法。此风不可长。”
“其二,《冷宫妖妃传》一事,指名道姓,诽谤臣、户部侍郎陈默之、虎贲大将军欧阳震岳。国之大臣,岂容宵小如此污蔑?这不仅是臣等三人的荣辱,更是朝廷的体面,陛下的威严!若不严惩,国法何在?朝纲何存?”
他没有提苏锦意一个字。
他把这件事,从后宫争宠的泥潭里,完美地摘了出来,上升到了“国法”与“朝纲”的高度。
这是阳谋。
堂堂正正,无懈可击。
夏渊庭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苏锦意看人的眼光,确实毒辣。这个林清墨,不仅是把断案的利刃,更是个懂政治的聪明人。
“准。”夏渊庭只说了一个字。
但他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意味深长:“朕要的,是证据确凿,是按律办事,办成铁案。不要牵连太广,打蛇,要打七寸。”
“臣,遵旨。”
林清墨深深一拜。
他知道,皇帝这是给了他尚方宝剑,但也划下了红线——可以动世家的爪牙,但暂时不要直接触碰太后和世家联盟的核心。
这已经足够了。
他退出御书房,冰冷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笑容。
他抬起头,看向京城最繁华的方向。
那里,有闻香居,有醉仙楼,还有……一群自以为是的猎物。
……
闻香居,天字一号雅间。
御史大夫刘庸的侄子刘铭,正和几位世家公子推杯换盏,兴致高昂。
京兆府的“效率”让他们非常满意。外面那些该死的泥腿子总算闭嘴了。
“来来来,王兄,我敬你一杯!今日真是大快人心!看那苏妖妃还有什么手段!”刘铭举杯笑道。
王家公子哈哈大笑:“区区一个妖妃,不过是仗着陛下几分宠爱。跟我等百年世家斗,她还嫩了点!”
“说的是!待会儿酒足饭饱,咱们再去‘同乐坊’听听曲儿,那里的新来的小娘子,身段……”
“砰——!”
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木屑纷飞。
一群身穿黑色劲装,腰佩制式长刀,气息彪悍冷冽的汉子,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他们不是京兆府的差役,也不是五城兵马司的兵丁。
他们的官服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獬豸。
大理寺,廷尉!
专司缉拿、审理京中要案的皇帝直属暴力机关!
为首一人,正是林清墨。
他一身绯色官袍,站在门口,背着光,整个人宛如一尊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审判之神。他那双本就冷漠的眼睛,此刻更是寒得能刮下冰渣。
“林……林大人?”
刘铭等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手里的酒杯都忘了放下。
他们再纨绔,也认得这位新晋的朝堂新贵,以铁面无私、手段酷烈着称的大理寺卿。
“刘铭,王琦,崔元……”林清墨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刮过,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你们涉嫌合谋,编造谣言,诽谤当朝二品大员,意图扰乱朝纲,蛊惑圣听。”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根据大夏律,诽谤朝廷命官,杖八十,流三千里。若情节严重,动摇国本者,可按谋逆罪论处。”
谋逆罪?!
这三个字,像三道天雷,劈得刘铭等人魂飞魄散。
刘铭“腾”地站起来,色厉内荏地叫道:“林清墨!你……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们不过是饮酒作乐,何来诽谤?何来谋逆?!”
“哦?”林清墨缓步走进雅间,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本装订精致的小册子。
封面上,赫然写着五个大字——《冷宫妖妃传》。
“这,不是你们的杰作?”他将册子举到刘铭的面前。
刘铭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还有你们刚刚的对话,本官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林清墨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你说,宫里的消息,是‘咱们的人’提供的,对吗?”
“我……我没有!”刘铭惊恐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有没有,回大理寺再说吧。”林清墨懒得再跟他废话,一挥手。
“拿下!”
“是!”
如狼似虎的大理寺廷尉一拥而上,根本不给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任何反抗的机会。
什么“我爹是xx”、“我叔是xx”的叫嚣,在冰冷的刀鞘和铁拳面前,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林清墨!你敢抓我!我叔父是御史大夫!太后不会放过你的!”刘铭被两名廷尉死死按在地上,还在歇斯底里地咆哮。
林清墨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我不仅敢抓你,我还敢审你。”
“我不仅敢审你,我还要让你,亲口说出你叔父的名字,亲笔写下他的罪状。”
“你信不信,在大理寺的天牢里,我有上百种方法,能让石头开口说话?”
林清墨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完整的笑容。
那笑容,灿烂,温和。
却让刘铭全身冰冷,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
他看着眼前这张俊美却毫无温度的脸,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
魔鬼。
……
次日,早朝。
金銮殿上,气氛诡异。
文武百官列队而立,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嘈杂。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两个人。
一个,是站在文官前列,面沉如水的御史大夫,刘庸。
另一个,是站在他对面不远处,神情冷峻,宛如一柄出鞘利剑的大理寺卿,林清墨。
谁都知道,昨天京城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京兆府全城大索,抓捕说书人,闹得满城风雨,鸡飞狗跳。
第二件,大理寺精锐尽出,直扑闻香居,将御史大夫的侄子刘铭,连同琅琊王氏、清河崔氏的好几位嫡系公子,一锅端了。
前一件,是太后与世家在发威。
后一件,是寒门新贵在反击。
这就像两头巨兽在互相试探着挥出爪子,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今日朝堂上真正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