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踩刹车!”
苏棠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炸出来的,嘶哑却尖锐,在颠簸的车厢里撕开一道口子。
她死死抓着救护车内壁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泛出惨白,另一只手本能地护在隆起的肚子上。
老秦的脚已经悬在了刹车踏板上,那是几十年老司机的本能……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减速避让是唯一的生存法则。
“左打满!撞绿化带!”苏棠盯着侧面那辆如疯狗般逼近的黑色越野,语速快得像连珠炮,“他们要的是U盘里的密钥,不是尸体!撞上去,灌木丛就是唯一的缓冲垫!”
一旦停下,就是给人当活靶子瓮中捉鳖。
老秦咬牙,那股子狠劲儿也上来了,悬着的脚猛地挪开,狠狠一脚油门踩到底,方向盘向左狂打。
巨大的离心力把苏棠整个人甩在担架床的束缚带上,勒得她刚刚平复一点的宫缩再次如潮水般涌来,痛得她眼前发黑。
救护车像头失控的犀牛,在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车头狠狠扎进了路边半米高的灌木丛。
噼里啪啦——
枯枝断叶抽打在挡风玻璃上,发出密集的爆响。
车身剧烈颠簸,底盘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但也正是这层厚实的灌木,给了救护车足够的摩擦力,硬生生抵消了侧翻的动能。
而在右侧,那辆原本算准了救护车会减速、准备来个“神龙摆尾”截停的黑色越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加速变道扑了个空。
越野车司机猛踩刹车,轮胎在湿滑的柏油路上拖出两道焦黑的烟痕,车尾失控地甩向路灯杆,发出一声巨响。
“过瘾!”老秦大吼一声,车轮碾过灌木丛,带着一身碎叶重新冲回主路。
还没等苏棠喘匀这口气,耳机里阿飞的声音变了调:“姐!别放松!对方启动了军用级热源追踪!他们锁定了U盘芯片的特定散热波段,就在你那个位置!”
热源追踪?
苏棠低头看了一眼还在微微发烫的肚子。
刚才为了解码,U盘确实一直在高负荷运转,此刻就像个发烫的铁块贴在她的皮肤上。
“除非把U盘扔了,否则甩不掉。”阿飞急得在那头砸键盘,“距离不到三百米!”
扔了?
那是顾砚的命,是顾氏的根,也是把周慕白送进监狱的唯一铁证。
苏棠的目光在车厢内疯狂搜索,最终定格在那个刚才被她用来当解码器的胎心监护仪上。
那是医院最普通的便携款,屏幕上还在闪烁着刚才那行伪装成心跳数据的代码。
“阿飞,胎心仪的探头也是高频发射源对吧?”苏棠一把扯过监护仪,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徒手拽断了连接探头的导线,露出里面红蓝相间的铜芯。
“理论上是,但功率太低……”
“那就给它加压。”苏棠抓起救护车里备用的除颤仪电源线,没有任何工具,直接用牙齿咬开绝缘皮。
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混着满嘴的苦涩。
她手底下没停,两股线头在空气中那一扭,电火花“滋”地亮了一下。
“正常胎儿心跳频率是120到160。”苏棠的手在抖,但眼神却冷得吓人,她飞快地旋转着监护仪上的频率旋钮,“只要把干扰波设定在138到142赫兹之间,跟U盘的芯片频率重叠……”
滋滋滋——
显示屏上原本规律的波形瞬间变成了一团乱麻般的雪花。
“成了!”耳机里传来阿飞惊喜的叫声,“他们的接收器现在全是杂音,估计正骂娘呢!”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传来了那个熟悉的低沉男声。
“低头。”
只有两个字,没有任何废话。
苏棠下意识地把身体蜷缩起来,护住腹部。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螺旋桨的嗡鸣声。
通过后车窗的缝隙,她看到一架黑色的车载无人机像只掠食的鹰,从后方迈巴赫的天窗腾空而起,直扑那两辆刚调整好方向追上来的越野车。
噗、噗、噗。
三声闷响。
白色的烟雾瞬间在十字路口炸开,浓得化不开,像是一堵突然升起的墙,瞬间吞没了后方的视线。
“苏棠,进东风路地下车库,那里信号屏蔽,还有我的人接应。”顾砚的声音夹杂在电流声中,听起来格外让人心安。
老秦猛打方向,救护车一头扎进了路边的地下入口。
光线骤暗。
苏棠刚想松口气,余光却瞥见后视镜里寒光一闪。
烟雾的边缘,一辆越野车还是冲了出来。
它的天窗大开,一个人影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架着的不是枪,而是一个装着长焦镜头的黑色管状物。
“小心!”老秦吼道,“可能是狙击手观察员!”
那是来确认U盘位置的。只要确认了位置,下一发就是穿甲弹。
苏棠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一把抓起手边的急救箱,那是刚才那个装着婚纱碎片的箱子。
没有任何犹豫,她把那件曾经象征着“顾太太”身份、此刻却只是一堆破布的婚纱塞进箱子缝隙,然后降下车窗,将急救箱高高举出窗外,用力晃动。
枪声在空旷的地下通道入口回荡。
手中的急救箱瞬间炸裂,白色的纱布和婚纱碎片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
“中计了。”苏棠缩回手,掌心被震得发麻,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趁着对方确认目标的这几秒空档,老秦把油门踩进了油箱里,救护车咆哮着冲进车库深处的黑暗,几个急转弯后,彻底甩脱了身后的尾巴。
车子在一个死角停稳。
苏棠大口喘着气,冷汗顺着额角淌进眼睛里,杀得生疼。
她颤抖着手,掀开宽大的孕妇裙。
在隆起的腹部下方,那条用来支撑胎儿重量的托腹带夹层里,一枚黑色的U盘正安安静静地躺着,贴着她的皮肤,传递着温热的触感。
“他们大概永远想不到……”苏棠把U盘重新塞好,声音虚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掉,“孕妇身上最安全的地方,是这里。”
老秦熄了火,车厢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通风管道运作的嗡嗡声。
“苏总,安全了。顾总的人马上就到。”老秦解开安全带,想回头查看苏棠的情况。
咚、咚、咚。
咚……咚……咚。
极轻微的敲击声,顺着车库顶部的通风管道传了下来。
声音很脆,像是金属勺子敲击栏杆的动静。
苏棠原本瘫软的身体突然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僵住。
这一刻,连腹部的阵痛都仿佛消失了,只剩下耳膜里那有节奏的敲击声。
三短,三长,三短。
SoS。
“这地方怎么会有这种声音?”老秦皱眉,警觉地摸向腰间的甩棍,“阿杰不是已经被送去急救了吗?”
苏棠的脸瞬间褪去了最后一点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不……不是阿杰。”
她的牙齿在打颤,那种恐惧比刚才面对枪口时还要深重一万倍。
“这是……苏浩。”
那是弟弟苏浩。
苏浩明明早就出院回家休养了。
苏棠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半小时前发给他的那条加密信息。她让他把家里的备用硬盘带出来,那里面有周慕白洗钱的原始账本。
原来,他真的来了。为了帮她拿到最后这一环证据,他不顾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偷偷潜入了这个地下车库。结果刚进来就遭遇了黑曜的人,为了躲避搜捕,他只能躲进这个狭窄的通风管道。
弟弟做完开颅手术复健的那半年,话都说不利索,每天无聊了就拿吃饭的勺子敲床栏。
苏棠为了逗他,教了他这套摩斯密码。
这敲击的力度和节奏,中间那个特别长的停顿,是苏浩因为开颅手术后遗症导致的肌肉僵直。
那是独属于弟弟的求救频率。
苏棠疯了一样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那本该在家里等她消息的弟弟,那个她拼了命也要护周全的软肋,此刻,就在这个车库的管道深处?
指纹解锁失败了两次,是因为手指全是冷汗。
第三次,屏幕亮起。
她颤抖着点开了那个连接着弟弟手机GpS的追踪软件。
红点,就在头顶正上方。
“老秦,”苏棠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手却在剧烈地颤抖,“帮我拿把椅子,还有……破拆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