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蹲在灶台前,看着锅里翻腾的豆浆泛起细密的泡沫,鼻尖萦绕着黄豆的清香。灶膛里的火光舔着锅底,把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这口新砌的大铁锅是他用两斤小米从邻村换来的,比家里那口豁了边的铁锅好用十倍。
“舟哥,石膏粉够不?”铁牛抱着个瓦罐进来,粗布褂子上沾着白花花的粉末,看着像刚从面缸里捞出来的。
林舟头也没抬:“再添一勺。”他手里的长柄勺在豆浆里慢慢搅动,动作稳得像在做什么精细活。这门做豆腐的手艺是他从戒指里那本50年代的《农家副业手册》学的,前前后后试了五回才摸准石膏的比例,现在点出来的豆腐嫩得能掐出水。
昨天李书记刚在大队部开过会,说公社鼓励搞“集体副业”,林舟当即就找了去,说想牵头开个豆腐坊。李书记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拍板:“可以搞,但得挂在生产队名下,赚了钱大头交公,剩下的按工分分配。”
这结果正合林舟的意。挂集体的名,既能避开“投机倒把”的风险,又能光明正大地用戒指里的东西——比如现在灶台上这个铝制漏斗,看着旧,实际是他从现代带来的食品级铝具,过滤豆浆比纱布快三倍。
“轰隆——”院门外传来车轱辘碾过石头的声音,接着是二柱子的公鸭嗓:“林舟!李书记让我来看看进度!”
林舟眼皮跳了跳,手里的勺子没停:“进来吧,刚点上浆。”
二柱子晃悠悠走进来,三角眼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墙角的麻袋上。那里面装着林舟用戒指里的高产豆种种出来的黄豆,颗粒比普通豆子大一圈,看着就喜人。
“你这豆子哪来的?”二柱子踢了踢麻袋,“别是投机倒把弄来的吧?”
铁牛把瓦罐往地上一顿,瓮声瓮气地说:“这是舟哥自己种的!春天在塑料棚里育的苗,你忘了?”
二柱子脸一僵,他当然没忘。开春时林舟搭那两个塑料棚,他还带人去闹过,结果被李书记骂了一顿。现在想想,那棚子里种出来的东西确实邪乎——西红柿红得发亮,黄瓜直得像尺子,连这豆子都比别人的饱满。
“自己种的?”二柱子撇撇嘴,伸手就要去掀豆浆锅上的木盖,“我看看这豆腐做得咋样,别到时候交公的都是些碎渣子。”
“烫手!”林舟猛地抬手按住木盖,掌心被烫得一缩也没松劲。这锅豆浆里掺了他从戒指里拿的葡萄糖粉,做出来的豆腐带着点自然的甜味,是他打算留着给周秀莲补身子的,可不能让二柱子搅黄了。
二柱子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周围帮忙的几个社员都低着头偷笑——谁不知道二柱子去年偷拿食堂的玉米面被抓了现行,现在看见啥都想挑点错,好显得自己“根正苗红”。
林舟松开手,慢悠悠掀开木盖,白雾“腾”地冒起来,裹着更浓的豆香飘向门口。他用长勺舀起一勺,豆浆稠得能挂住勺沿:“二柱子同志要是不放心,等会儿第一板豆腐先给大队部送去,李书记尝了就知道好坏。”
这话堵得二柱子没话说。他狠狠瞪了林舟一眼,转身想走,脚底下却被灶台上滴下来的豆浆滑了一下,“哎哟”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正好撞在装石膏粉的瓦罐上,白花花的粉末劈头盖脸撒下来,把他变成了个“面人”。
“哈哈!”铁牛笑得直拍大腿,“二柱子,你这是想跟豆腐比白啊?”
社员们也跟着哄笑,连蹲在门槛上纳鞋底的周秀莲都抿着嘴笑,阳光透过她耳后的碎发,在脖颈上投下细细的光斑。林舟看了一眼,心里像被灶膛里的火烘着,暖烘烘的。
二柱子爬起来,抹了把脸,石膏粉混着汗水流进眼里,疼得他直叫唤:“林舟!你故意的!这地你咋不拖干净?”
“刚出锅的豆浆,哪来得及拖?”林舟递过块抹布,语气平淡,“再说了,走路看路是基本常识吧?”
这话噎得二柱子直翻白眼,接过抹布胡乱擦了擦,灰溜溜地走了。看着他的背影,铁牛还在笑:“这小子,活该!上次偷摸往咱塑料棚里扔石头,现在遭报应了!”
林舟没接话,只是把铁牛拉到一边,低声道:“去把后院那筐豆腐渣拎去喂赵大娘的猪,顺便跟她说,晚上来拿块热豆腐。”他知道二柱子肯定会去李书记那告状,得提前打点好——赵大娘是村里的老资格,她的话在李书记那儿比二柱子管用十倍。
铁牛刚走,周秀莲就走进来,手里拿着块粗布:“我来擦擦桌子吧。”她的手指在桌角顿了顿,“二柱子那人小心眼,你还是得防着点。”
“放心。”林舟笑了笑,从灶台上拿起个粗瓷碗,舀了勺刚晾好的豆浆递过去,“尝尝,放了点糖。”这糖是他从戒指里拿的绵白糖,用麻纸包了藏在灶台下,每次只敢放一点点。
周秀莲接过去,小口抿着,眼睛亮了亮:“比供销社卖的甜。”她很快喝完,把碗递回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林舟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耳根红得能滴出血。
林舟心里一动,正想说点啥,院门外又热闹起来。他探头一看,好家伙,李书记带着四五个干部来了,二柱子跟在后面,脸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石膏粉,活像只斗败的公鸡。
“林舟,听说你这豆腐坊开起来了?”李书记走进来,目光落在冒着热气的豆浆锅上,“二柱子说你这儿用了‘来历不明的东西’?”
二柱子立刻跳出来:“对!他那豆子就不对劲,还有这豆浆,甜得邪乎,肯定掺了糖精!”
林舟没慌,转身从墙角拖出个麻袋,倒出里面的黄豆:“李书记您看,这是我用农科所给的试验豆种种的,比普通豆子糖分高,所以豆浆才甜。不信您让会计记上,等秋收了,我把豆种分给队里,大家都试试?”
他又指着灶台边的瓦罐:“至于石膏粉,是铁牛他舅从县城供销社批的,票根还在这儿。”说着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票据,上面盖着供销社的红章。
李书记拿起颗黄豆捏了捏,又看了看票据,脸色缓和下来:“不错,豆子是好豆子。”他走到豆浆锅前,林舟赶紧舀了一碗递过去。李书记喝了一口,咂咂嘴:“确实比别家的香。这样,以后每天给大队部留五斤,记上工分。”
二柱子急了:“书记!他这……”
“你闭嘴!”李书记瞪了他一眼,“昨天让你去公社领化肥,你跟人打架差点被扣工分,还有脸说别人?”他转向林舟,语气缓和了些,“好好干,年底要是能给队里多交百十来块钱,我给你报个‘劳动模范’。”
林舟赶紧点头:“谢谢书记信任!”
等李书记一行人走了,二柱子还想放几句狠话,被铁牛瞪了一眼,灰溜溜地跑了。社员们都松了口气,七嘴八舌地夸林舟有办法。
“舟哥,你咋知道李书记会来?”铁牛挠着头问。
林舟往灶膛里添了块柴:“二柱子那脾气,吃了亏肯定要找靠山。不过他忘了,李书记更看重实在东西——咱这豆腐能给队里挣钱,他就不会偏听偏信。”
正说着,赵大娘挎着个竹篮进来了,篮子里装着几个刚蒸好的窝头:“小舟,大娘给你送点干粮。”她眼睛在屋里一扫,“刚才听铁牛说二柱子又来找茬?这小子就是闲的,等会儿我去跟他娘说道说道!”
林舟笑着接过窝头:“谢大娘。晚上让铁牛给您送块热豆腐,刚点的,嫩得很。”
赵大娘笑得眼睛眯成条缝:“你这孩子,就是实在!”
夕阳西下时,第一板豆腐终于成型了。林舟掀开木框上的棉布,雪白的豆腐颤巍巍的,像块巨大的羊脂玉。铁牛伸手想戳,被他拍开:“别动,先给大队部送过去,剩下的按人头分。”
分完豆腐,社员们都乐滋滋地走了。林舟把最后一块豆腐装进竹篮,递给周秀莲:“带回去给你娘尝尝。”
周秀莲接过篮子,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这次没缩回去,只是小声说:“明天我早点来帮忙,给你记账。”
“好啊。”林舟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下去,心里却烧得正旺。他知道,这豆腐坊只是个开始——等过阵子,他还想把戒指里那台旧面粉机弄出来,开个粉坊。
夜色渐浓,林舟锁好豆腐坊的门,往家走。月光洒在土路上,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路过二柱子家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吵架声,想来是赵大娘“说道”的效果到了。他嘴角勾了勾,没作停留。
回到家,他从戒指里摸出那本《农家副业手册》,借着油灯的光翻到“粉条制作”那一页。书页泛黄,边角卷得像波浪,却被他看得格外认真。在这个年代,想安稳“躺赢”,光靠藏着掖着可不行,得把戒指里的资源变成别人抢不走的本事——比如这门能让大家都吃上饱饭的手艺。
灶台上还温着一碗豆浆,林舟端起来喝了一口,甜味在舌尖散开。他想起周秀莲刚才红着耳根的样子,想起铁牛憨直的笑,想起李书记最后那句“好好干”,突然觉得这1958年的日子,其实也没那么难。
只要脚踏实地点,一步一步走,总能走出条安稳路来。他放下碗,吹灭油灯,黑暗中,储物戒指的金属凉意贴着指尖,像个沉默的承诺——有它在,明天的豆浆,一定会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