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诺一整夜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浮现吴云那张憔悴的脸。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银色的线。她轻轻翻了个身,生怕吵醒身旁熟睡的王振国。
别去医院...他们会找到我...他们会杀了我...吴云嘶哑的声音在小诺耳边回荡。那些淤青,那些针孔,还有她眼中深入骨髓的恐惧——这一切都显示吴云不仅仅是个普通的赌徒那么简单。
凌晨四点,小诺终于放弃了睡眠的尝试,轻手轻脚地起床,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此时,城市还在沉睡,她捧着杯子,感受温热传递到掌心。
真的能不管吗?小诺自问。尽管吴云曾经那么刻薄,那么势利,甚至试图拆散她和王振国,但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走向毁灭...这违背了她内心的那份真善。而且毕竟吴云曾经也是爷爷的儿媳,是弟弟韩星的妈妈。虽说这个妈妈,吴云做的很不称职,但至少她生了韩星。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小诺做出了决定。她得妥善的,尽最大可能的帮帮吴云。
早晨,她等到王振国出门上班后,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二叔韩立民的电话。
喂,小诺?韩立民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显然也没睡好。
二叔,我想了一晚上...就算我们不管吴阿姨,至少应该通知她的家人。她现在的情况真的很糟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说得对。韩立民长叹一口气,虽然离婚了,但她毕竟是韩星的妈妈...我试试联系她父亲吧。
挂断电话后,小诺坐在餐桌前,准备吃早餐,却发现自己毫无食欲。她机械地咀嚼着面包,思绪却飘到了几年前——那时的吴云总是打扮得光鲜亮丽,涂着鲜艳的口红,说话时习惯性地扬起下巴。谁能想到她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小诺的回忆。是韩立民回电了。
小诺...韩立民的声音异常沉重,我联系不上吴云的父亲...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人接。
会不会是...不想接你的电话?毕竟你们离婚时闹得不太愉快...
那会儿我也这么想,所以我又联系了她表弟。韩立民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小诺...吴云的爸爸...去年跳楼自杀了。
听到这些噩耗,小诺手中的叉子一声掉在盘子上。什么?
因为吴云的赌债...债主上门逼债,老人家受不了刺激...直接从七楼跳了下去。她妈妈也...精神崩溃了,现在住在精神病院。
虽说这些人,以前和小诺接触的少。但听到种种不幸,她还是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餐桌才能站稳。
天啊...小诺喃喃道,整个家就这么...毁了?
她表弟说,吴云欠的不是普通的高利贷,而是一个有黑社会背景的赌博集团。那些人...手段很残忍。韩立民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安和担忧,小诺,这事比我们想象的严重得多。你...你最好别管了。
小诺闭上眼睛,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二叔,她现在住在我安排的酒店里...我不能就这样把她赶出去。
你...韩立民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算了,我知道你心软。这样吧...我卡上还有十五万,给韩星留两万上学用,剩下的...我转给你。你看着帮她吧。
二叔!那是你的全部积蓄!小诺有些震惊。
她知道韩立民离婚时几乎是净身出户,这些钱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就当...为了韩星吧。韩立民苦笑一声,毕竟是他妈妈。
挂断电话后,小诺呆坐在沙发上,手机屏幕上很快显示出一条银行转账通知。十三万,对吴云的赌债来说杯水车薪,但这已经是韩立民能拿出的全部了。
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小诺决定去酒店看看吴云。她收拾好随身物品,开车前往市中心的那家四星级酒店——她特意选了个离基金会不远,但又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酒店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小诺站在808房门前,深吸一口气才敲门。
敲门声响起时,里面传来吴云警惕的声音。
是我,小诺。
一阵脚步声过后,门开了一条缝,吴云布满血丝的眼睛向外张望,确认只有小诺一人后,才拉开防盗链。房间里的景象让小诺心头一紧——床单凌乱,桌上堆满了吃剩的餐盒,窗帘紧紧拉上,只有床头灯提供微弱的光线。吴云已经换上了小诺昨天给她买的干净衣服,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更差了。
你...还好吗?小诺轻声问道,顺手将窗帘拉开一条缝,让阳光照进来。
别开窗!吴云突然尖叫,扑过来拉上窗帘,他们会看到我的!
小诺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吴阿姨,这是八楼,没人能看到里面...
你不懂!吴云神经质地啃咬着指甲,他们有无人机...有摄像头...到处都有他们的眼线!她的指甲已经被咬得参差不齐,有几个甚至渗出血来。
小诺的医学专业知识立刻警铃大作——这不仅仅是普通的恐惧,而是典型的被害妄想症状,很可能与药物滥用有关。她轻轻握住吴云颤抖的手:没有人会伤害你,这里很安全。
吴云猛地抽回手,眼神飘忽不定:你联系韩立民了?他...他说什么?
小诺犹豫了一下,她并不清楚吴云是不是知道自己父母的事情,所以决定暂时不提她家人悲剧的消息。二叔很担心你。他...他给了我一些钱,想帮你渡过难关。
吴云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多少钱?
十三万。小诺观察着吴云的反应,虽然不多,但...
十三万?吴云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连零头都不够!你知道我欠了多少吗?七百多万!他们每天利息就要十万!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完了...全完了...他们会杀了我的...
小诺抓住吴云的肩膀,强迫她停下:吴阿姨,听我说。这些钱虽然不够还债,但可以让你离开这里,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去哪里?吴云绝望地问,他们到处都有人...我试过逃跑...每次都被抓回来...她突然撸起袖子,露出手臂内侧的伤疤,看到这些了吗?这是他们给我的。
小诺倒吸一口冷气——那些伤疤明显是烟头烫出来的,排列成一个诡异的图案。更触目惊心的是那些密密麻麻的针孔,证实了她的猜测。
吴阿姨...你吸毒了?
吴云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是他们逼我的...说这样我就跑不掉了...我试过戒,但太痛苦了...她瘫坐在地上,抱头痛哭,我爸爸要是知道了...他会打死我的...
听到吴云的话,小诺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蹲下身,轻轻抱住这个曾经让她恨之入骨的女人:吴阿姨...你爸爸他...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吴云抬起头,泪眼朦胧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我爸爸...他怎么了?
小诺咬了咬嘴唇,决定暂时隐瞒真相:他...他要知道你这样,会很担心你。
吴云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清醒:你撒谎。她推开小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爸爸...他是不是出事了?告诉我实话!
面对吴云锐利的目光,小诺知道瞒不下去了。她深吸一口气:吴阿姨...你父亲去...去世了。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吴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怀疑,再到崩溃,最后归于一种可怕的平静。
是因为...我的赌债?
小诺轻轻点头。
吴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地毯,全身剧烈颤抖。小诺想上前安慰,却被她挥手制止。
妈妈呢?吴云的声音从地毯中闷闷地传来。
在...精神病院。
吴云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疯狂与绝望:报应...这就是报应...她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小诺,你知道吗?我曾经多么嫉妒你...嫉妒你拥有的一切...现在看看我...看看我...
小诺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静静地坐在她身边。阳光从窗帘缝隙中溜进来,照在吴云花白的头发上——她才四十出头,却已经像个老妇人。
你走吧。吴云突然说,我不想连累你。那些人...真的会杀人。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小诺坚定地说,我们可以想办法...
没有用的!吴云厉声打断她,你以为十三万就能解决问题?他们上周刚打断我一个朋友的腿,就因为欠了五百万!你知道他们怎么对待欠的比我朋友还多的人吗?她的声音降低到几乎听不见,他们会把这个人切成块...喂狗...
小诺瞬间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但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我们可以报警...
报警?吴云冷笑,你知道他们的保护伞是谁吗?副局长!报警等于自投罗网!
房间陷入沉默。小诺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各种可能的解决方案。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王振国。
小诺,你在哪?基金会刚才打电话找你,说有急事。
小诺看了吴云一眼:我...在外面处理些私事,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后,吴云已经站了起来,表情异常平静:你去忙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保证不会做傻事?小诺不放心地问。
吴云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放心,我没那个勇气。
小诺犹豫再三,最终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塞给吴云:有任何事,随时打给我。我晚上再来看你。
走出酒店,阳光刺得小诺睁不开眼。她站在路边,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七百多万的债务,黑社会的威胁,破碎的家庭...这一切对一个普通人来说简直是无法承受的重担。
小诺抬头望向酒店八楼的窗户,隐约看到一个身影站在窗帘后。她挥了挥手,不知道吴云是否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