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纺联盟大礼堂被布置得庄严而喜庆。主席台上方悬挂着红底白字的醒目横幅——“清纺联盟新型气流纺纱机产品鉴定会”。台下,座无虚席。省轻工厅、市政府的领导,纺织行业的专家教授,以及来自全国各地重要客户单位的代表济济一堂,交头接耳,气氛热烈中带着一丝期待。
陆子谦身着一套崭新的深色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站在后台,透过幕布的缝隙看着台下的人群。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从倒腾粮票起步,到整合濒危工厂,再到顶着内外压力攻克技术难关,直至昨夜惊心动魄的保卫战……一路走来,坎坷艰辛,此刻终于迎来了这决定性的高光时刻。
顺子在一旁搓着手,既兴奋又紧张:“谦儿哥,这阵仗,比当年咱在百货大楼门口卖电子表可气派多了!”
陆子谦笑了笑,目光扫过台下前排就坐的王副厅长等人,看到他们脸上鼓励的神色,心中稍定。他又看向技术团队所在的区域,伊万诺夫正紧张地整理着自己的领带,旁边的几位年轻技术员也坐得笔直,脸上洋溢着自豪与忐忑。
“各位领导,各位专家,各位来宾!”会议主持人是联盟一位口才伶俐的副厂长,他洪亮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下面,有请我们清纺联盟总厂长,陆子谦同志,为大家详细介绍我们自主研发的新型气流纺纱机!”
在热烈的掌声中,陆子谦稳步走上主席台。他调整了一下话筒,目光从容地扫视全场,那份属于老克勒的底气和重生者掌控局面的自信,在这一刻完美融合。
他没有急于展示技术参数,而是从国内纺织行业面临的机遇与挑战谈起,阐述了技术自主创新的紧迫性和重要性,将新型纺机的研发置于时代发展的大背景下。他的话语深入浅出,逻辑清晰,既有高度,又接地气,很快就抓住了所有听众的注意力。
“……实践证明,依赖引进,只能永远跟在别人后面。真正的核心竞争力,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陆子谦的声音铿锵有力,“而我们清纺联盟自主研发的这款新型气流纺纱机,就是在这一理念下诞生的成果!”
接着,他通过精心准备的图表和数据,详细讲解了新机型在效率、能耗、适纺范围、成纱质量等方面的突破性优势。当大屏幕上显示出与国外同类先进机型对比的数据,并显示出明显优势时,台下响起了一片惊叹声和更热烈的掌声。
理论介绍完毕,全体与会人员移步总装车间进行实地观摩。三台崭新的样机整齐排列,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在伊万诺夫亲自指挥下,机器轰然启动,纱锭飞旋,洁白的纱线如同具有生命般被迅速纺出,运行平稳,噪音极低。
专家们围拢上去,仔细查看、询问、记录,不时点头称赞。几位来自南方大型纺织厂的客户代表,更是眼睛发亮,围着陆子谦和伊万诺夫,急切地询问着价格、交货期和后续技术服务的问题。现场气氛达到了高潮。
鉴定环节,专家组的讨论严肃而认真。最终,由一位德高望重的行业泰斗宣布了鉴定结果:“……经现场测试和专家组评议,清纺联盟自主研发的Sq-1型气流纺纱机,设计先进,结构合理,运行稳定,主要技术指标达到国际先进水平,部分指标处于国际领先地位!同意通过产品鉴定!”
掌声雷动!闪光灯亮成一片!这一刻,属于所有为这项技术呕心沥血的清纺人!
王副厅长激动地握住陆子谦的手:“子谦同志,祝贺你们!你们为咱们省,乃至全国的纺织工业争了光!厅里一定会大力支持你们推广这项成果!”
成功的喜悦弥漫在整个联盟。当晚,食堂加了餐,算是简单的庆功。陆子谦被众人围着敬酒,虽然他刻意控制,脸上也难免带上了几分酒意和疲惫后的红晕。
伊万诺夫更是成了焦点,被技术科的同事们一次次抛起,他那带着口音的“谢谢”和爽朗的笑声感染着每一个人。
然而,在这片欢腾的海洋中,陆子谦却注意到,张弛不知何时离开了喧闹的食堂,一个人站在食堂外的院子里,倚着自行车,默默地抽着烟,眉头紧锁。
陆子谦心中一动,找了个借口脱身,走了过去。
“弛哥,怎么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陆子谦递过去一支烟。
张弛接过烟,就着陆子谦的火点燃,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才低声道:“子谦,鉴定会很成功,我知道。只是……下午你作报告的时候,我接到南边一个老朋友打来的紧急电话。”
陆子谦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关于‘三合兴’?”
“嗯。”张弛点点头,声音压得更低,“他说,‘三合兴’内部确实震动了。那个很少露面的‘大佬’,绰号‘龙叔’,已经发话,清州这边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丢了面子是小事,关键是这项技术,他们志在必得,这关系到他们后续一个很大的布局。”
“龙叔……”陆子谦默念着这个充满江湖气息的绰号。
“更麻烦的是,”张弛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我朋友隐约听说,这个‘龙叔’,能量很大,不仅在海外,在咱们内地,似乎也……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提醒我们,要小心来自……非商业层面的压力。”
非商业层面的压力?陆子谦的心沉了一下。这意味着,对方可能不再满足于商场上的较量或者简单的偷窃,可能会动用更隐蔽、更官方,甚至更黑暗的手段。
就在这时,伊万诺夫兴冲冲地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酒杯:“陆厂长!弛哥!你们怎么在这里?大家找你们喝酒呢!”他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显然还完全沉浸在技术成功的喜悦中。
陆子谦迅速换上笑容,拍了拍伊万诺夫的肩膀:“好,这就回去!伊万,今天你是头功!”
他看着伊万诺夫毫无阴霾的笑容,又想到张弛带来的消息,心中那份因成功而带来的喜悦,不由得淡去了几分。高光时刻的背后,远方的阴影似乎正变得更加浓重,并且,正在缓缓向着清州,向着清纺联盟笼罩而来。
庆功宴的喧嚣犹在耳畔,但陆子谦却感觉,一阵更猛烈的山雨,似乎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