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六号住的是胡泽南一家。论起关系来,还有些绕弯子——胡泽南是新庄上杜大姑(廷秀的堂姐姐)丈夫胡大勇的堂兄弟。按着这层拐弯亲,廷秀便让孩子们称呼他们“胡二舅”和“胡二舅娘”。
胡二舅家也是三个孩子,情况却有些特殊。大女儿胡冬梅,是胡二舅娘跟前夫所生,已经出落成大姑娘,正在读初三,平时话不多,显得有些文静内向。下面两个虎头虎脑的儿子,才是胡二舅亲生的,一个读四年级,一个读二年级。一家五口挤在十平米的小屋里,比李家更显拥挤,孩子们的吵闹声、胡二舅娘呵斥孩子的声音,常常能透过窗户传过来。
胡二舅是个没什么太高文化的普通工人,但望子成龙的心却一样迫切。他眼见着隔壁李道明家的两个女儿,李艳和李二,学习成绩在子弟校里都是拔尖的,尤其是李艳,更是常常被老师夸奖。再看看自家两个在地上弹玻璃珠、滚铁环,浑身是泥的儿子,心里不免着急。
一天,胡二舅忍不住对李道明感叹:“李道明,还是你家会教娃啊!你看李艳和李二,多争气!我们家那两个臭小子,屁股上像长了钉子,一刻也坐不住,愁死个人!”
李道明客气地笑笑:“老胡,快别这么说,你们家小子还小,皮实点是正常的。”
这话似乎给了胡二舅启发。第二天,是个周末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李家的人就被隔壁一阵不太寻常的动静吵醒了。
只听胡二舅洪亮的嗓门响起:“起来!都给老子起来!一天之计在于晨,从今天起,都给老子早起读书!”
接着是两个男孩睡意朦胧、带着哭腔的抗议:“爸……困死了……”
“困什么困!你看对门李艳姐姐,人家天天早起念书!快,拿着书,到门口念!大声点!”
李二好奇地扒着窗户往外看。只见胡二舅家的两个儿子,大的那个四年级的,歪戴着红领巾,小的那个二年级的,衣服扣子都扣错了,两人被父亲强行按在小板凳上,手里捧着语文书,有气无力地念着:“漓江的水真静啊……静得让你感觉不到它在流动……”
胡二舅背着手,在俩儿子面前踱步,像个监工,嘴里还训诫着:“听见没?要像人家李艳姐姐那样,用心!用感情!”
然而,这股“学习热情”没能持续多久。不到十分钟,外面的读书声就渐渐微弱下去,最后只剩下胡二舅越来越响的鼾声——他自己竟靠着门框睡着了。又过了一会儿,李二再望出去,只见那俩孩子早已东倒西歪,大的那个趴在膝盖上,小的那个直接歪倒在哥哥身上,手里的书掉在地上,都睡得香甜无比,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李道明也看到了这一幕,嘴角撇了撇,回头对廷秀低声嗤笑道:“看见没?胡泽南这就是瞎搞!教育孩子是这么个搞法?自己都没个正形,还想让儿子成材?” 他话语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不容置疑的优越感。
后来,或许是真觉得家里转不开身,也或许是看到雍福林家自建房的“成功经验”,胡二舅家也依样画葫芦,在宿舍楼旁边那个小坝子的下方,自己拉砖、和泥,叮叮当当地盖起了两间简陋的砖瓦房。虽然比不上正规楼房,但总算让三个孩子和大人都有了各自相对独立的空间。房子盖好后,胡二舅娘说话的嗓门似乎都亮堂了些,家里的拥挤和由此带来的烦躁,也仿佛随着空间的扩大而消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