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的声音还带着点破锣似的糙劲,字字都透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说了不知道!那笔劳什子银子跟老娘半毛钱关系没有,跟那两个讨债的孽种更不相干!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痛痛快快给个了断,别扯旁的人来垫背!”
“好一个嘴硬的老牙婆!”
揪着她头发的汉子被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彻底惹毛了,眼底的戾气翻涌不歇,手上猛地一松。
妇人没了支撑,头重重磕在身后的木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沉闷得让人牙酸。
她眼前瞬间发黑,金星乱冒,脑子嗡嗡作响,半天缓不过劲来,黑色的头发被尘土染得灰蒙蒙的,鬓角处还渗进了几点暗红的血珠,看着格外狼狈。
汉子抹了把脸,粗粝的掌心蹭过满是胡茬的下巴,转头冲门口两个守着的汉子吼道:
“去!你们俩,把隔壁那个写酸文的那个怎么也考不上的那个书生给我拖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这老虔婆的嘴硬!”
门口两个汉子齐声应了声“是”,攥着刀把就往外冲,脚底板踩在门槛上,发出“哐当”一声沉响,震得门轴都晃了晃。
苏倩元藏在斗笠下的眼睫颤了颤,方才蹲在巷尾翻斗笠时,她见过隔壁院的书生。
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蹲在院里的竹竿旁晒书,指尖捏着书页的模样都透着股文气,身子骨瘦得像根晾衣杆,风一吹都能晃两晃,哪里可以禁得住这些糙汉子的折腾?
“你们不能动他!”
妇人缓过那阵眩晕,声音里终于破了功,带了丝掩饰不住的慌乱。
她挣扎着要起身,麻绳勒得手腕生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汉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就是个穷书生,三餐都快顾不上了,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要找的是那雪花银子,老娘知道,冲老娘来啊!别碰他!”
“早这样识相不就省事多了?”
汉子冷笑一声,蹲下来,用粗糙的拇指和食指捏着妇人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等会儿书生来了,你要是还不肯吐实话,就看着他断胳膊断腿。我可告诉你,我们兄弟几个最不怕的就是造杀孽了!”
苏倩元靠在门框边,耳听着隔壁院传来书生惊惶的呼喊:
“你们是谁?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行凶!”
紧接着就是桌椅倒地的“哐当”声,还有汉子的斥骂和拳头砸在皮肉上的闷响。
她攥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刀,没有温度的刀柄让她脑子更清醒,再等下去,别说那文弱书生要遭殃,这被绑着的母子三人,等汉子们没了耐心,也未必能活,而自己迟早会露馅的。
她深吸一口气,压了压斗笠的帽檐,故意把嗓子压得粗哑,对那汉子说:
“头头还没到,咱们这么大动静,要是把杂院的街坊惊醒,整过来了,围在门口看热闹,反倒不好收场。不如先把书生绑进来,咱们再慢慢问?”
汉子正烦躁,没多想,挥了挥手:
“行,快去!要是让半个人闯进来搅局,我饶不了你!”
苏倩元应了声“晓得了”,快步走到门口,刚要跨出去,就见两个汉子正架着被反绑的书生往这边拖。
书生的青衫被扯破了大半,露出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脸上沾着灰,嘴角还挂着血丝,原本清亮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却还强撑着不肯弯背。
“你们放开我!光天化日……”
书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汉子狠狠推了把,踉跄着摔在妇人脚边。
他挣扎着抬头,看清被绑在柱子上、头破血流的妇人,猛地直起身子,忘了自己还被绑着,急声问道:
“你们为何伤害玉儿?她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的,与你们有什么仇怨,要这般动手?有啥仇怨就冲我来!”
妇人原本被磕得昏昏沉沉,脑袋靠在柱子上一点一点的,额角的伤口渗着血,糊住了半只眼睛。
可那声“玉儿”刚飘进耳朵,她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睁开眼,眼珠里瞬间蓄满了泪,顺着布满血珠的脸颊往下淌,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恒郎!是你?你快别说了!快些闭嘴!别管我!”
被称作“恒郎”的书生刚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胳膊还被反绑着,青衫的袖子磨破了,露出的手腕勒得通红。
他看着妇人额角的血和散乱的青丝,哪里肯罢休,梗着脖子就要开口理论,声音里满是急切:
“他们这般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话还没说完,先前揪着妇人头发的汉子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抬脚就往书生膝盖弯踹去,那力道又狠又准,书生“哎哟”一声,膝盖一软重重跪在地上,疼得额角冒冷汗。
可他还想抬头,旁边一个矮壮的汉子已经上前一步,粗重的靴子直接踩在了书生按在地上的手背上,“咔嚓”一声轻响,不知是骨节错位还是被碾得生疼。
书生疼得浑身痉挛,额上青筋暴起,却死死咬着牙没喊出声,只闷哼了一声。
“别伤害他!”
妇人亲眼看着那只靴子碾过书生的手背,像是看到了最可怕的景象,突然嘶声喊起来,那声音尖锐得像要划破屋顶的瓦片,震得人耳朵发疼,眼睛里迸发出惊人的光,“我都说!我什么都说!你们快把脚挪开!别碰他!”
她挣扎着要扑过去,却被麻绳牢牢捆在柱子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书生疼得脸色惨白,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掉。
汉子们见状,踩在书生手背上的脚果然松了些,揪着妇人头发的汉子挑了挑眉,嗤笑一声:
“早这么识相,何必受这份罪?说吧,那笔银子藏在哪了?要是敢撒谎,我先废了这酸书生的手!”
妇人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满是灰尘的衣襟上,却死死盯着书生,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
“他只和我说了一个字,赵。他让我谨守诺言,否则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