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蒋头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他使劲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声音里满是羞愧:“这丫头啊,满嘴跑火车,没一句实话。她把全村人都骗了,回家那阵子,脖子上挂着金链子,手上戴着金戒指,谁能想到她说的都是谎话呀?俺们老两口,一年种地就够自己吃喝了,从没花过她一分钱。俩个儿子结婚她倒是挺大方,每人给了五千块钱,在我们那疙瘩,这就算是大礼了,全屯子人都羡慕得不行了。尤其是今年啊,她总回家呆着。她一回来,俺们家围的全是人,大家伙都想跟着她学习怎么赚钱。就在几个月前,她回来搞了个事,说是能帮着大家钱生钱,就是把钱都给她拿出去,然后一个月给大家三分的利息,她把全屯子的钱都拿走了。”
老蒋头喘了一口气,眼里的泪水又涌了上来:“俺们家里人劝她,说这钱不能瞎投她不听。还领回来一个男人,叫什么德哥,这个男人开着进口小轿车,看着确实挺有派头的。她跟村里人介绍说是她的未婚夫,以后要带着屯子里人发家致富。那个德哥也拍着胸脯说,保证让俺们屯子的人,一年就过上小康生活……”
“放他娘的屁!”赵强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都晃了晃,“那个老德子有老婆有孩子,儿子都上初中了,怎么可能娶她呢?这不明摆着就是骗你们吗!”
“谁说不是呢!”老蒋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全村人凑了二十多万,那都是农民的血汗钱呀!农民跟城里人不一样,城里人没钱了,可以出去打工,可俺们农民就靠那一亩三分地活着,起早贪黑的攒点钱容易吗?头两个月呀,利息倒是准时给,可两个月以后,利息就跟不上了。这屯子里的人好说话,寻思等她回去再说吧。可这一等啊,她人就没了……人没了钱得还吧?眼瞅着就要开春种地了,老百姓连买化肥种子的钱都没有了。我们老两口攒了一辈子,才攒的三千多块钱,全都拿出去给她还账了,明年都不知道能不能种上地了。那二十多万里,她两个哥哥就帮她借了十多万,把亲戚朋友全借遍了。现在我那俩儿子家里,天天堵着要账的人,连上厕所都有人跟着。俺是实在没辙了,才按着闺女以前给的地址找过来……”
“大爷,老德子给你们打欠条了吗?”龙浩开口问道,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
老蒋头摇了摇头,脸上满是苦涩:“没打。俺们农村人办事讲究个信誉,哪用得着那玩意儿?再说了,那个德哥亲口跟我儿子保证的,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肯定得算数吧。”
“那现在老德子不承认拿了钱,对吗?”
“不承认啊!”老蒋头急得直跺脚,“俺连他面都见不着,打电话过去他张口就骂,说俺是老不死的,再去夜总会找他,就弄死俺!那些看门的,还动手打俺,俺都快七十了,他们怎么下得去手的呢!俺就想让他还点钱,哪怕一半也行,让乡亲们先把地种上,剩下的俺们慢慢还,这话都说了,他就是不答应。”
老头说着说着,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俺这张老脸啊,全让这闺女丢尽了!前几天晚上,邻居家一个小媳妇,跑到俺们家喝敌敌畏了,幸亏那药是假的不然人没了,俺们全家都得被戳脊梁骨啊!”
龙浩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他眼前浮现出,和蒋媛媛第一次上床的情景——那天晚上,她穿着丝质的睡衣,头发散在肩膀上,眼睛像含着水,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勾人的劲儿。
龙浩不得不承认,还是第一次被个女人撩拨得欲火中烧,如果不是她心太狠,算计太多,自己或许真会把她留在身边。
可后来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蒋媛媛的嫉妒之心,就像是一团火,她不允许别人比自己更出色。
她的野心就像一条毒蛇,总想把什么都攥在手里。
蒋媛媛要是把这份狠劲用在生意上,那她肯定能闯出点名堂来。
可她偏不用在正地方上,全耗在争风吃醋、算计旁人的身上,这样的女人留着就是个祸害,所以他才下定决心离她远远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老蒋头说:“大爷,我给您出个主意吧,就是不知道行不行。你在夜总会门口等着,根本见不着他,纯属白费功夫。我给你一个地址,那是他家里的地址,您去做一个横幅,写上‘还农民血汗钱’,往他家门口一挂。他平时不怎么回家,但家里人肯定会告诉他。这个老德子在望京也算个有头有脸人物,他挺要面子的,说不定能管用。不过这事可能有危险,您得想清楚了。”
“想啥呀!”老蒋头猛地站起来,腰板挺得笔直,眼里闪着一股豁出去的光芒,“我都快七十了,早就活够了。本来想着晚年能享几天福,没想到被这闺女坑成这样。我那俩儿子,多懂事啊,就因为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喽。乡亲们信得过我们,才把救命钱拿出来,俺不能让他们寒心。俺就去他家,这条老命豁出去了,他要杀要剐我接着!做人得有始有终,俺就是拼了命,也得给乡亲们讨回点钱。能要回多少是多少,剩下的,俺砸锅卖铁也得还上。俺都想好了买个帐篷,把房子卖了,有啥卖啥,能还多少钱就还多少钱。”
龙浩听着心里五味杂陈的,他想起唐朝那个叫李绅的诗人,见证了农民种地辛苦,才写下“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诗句。
农民在太阳底下风吹日晒的,弯着腰一锄头一锄头刨地,汗珠子掉在地里摔成八瓣,好不容易攒点钱,全被那两个狗男女给骗走了,想想就气人。
他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赵强说:“强子,你去给大爷做个牌子,就写上‘还农民血汗钱’,赶紧做,做完拿回来。一会儿让郑勇送大爷去老德子家,不能便宜那个狗东西!”
“知道了老板!”赵强接过钱,转身往外走去。
老蒋头看着龙浩,眼圈又红了,一个劲地作揖:“谢谢你啊,好孩子,你真是俺们家大恩人!等这事过后,俺会带着全家人来感谢您的。”
可老蒋头从凤舞九天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消息了。
那几天,龙浩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老头。
他派郑勇去老德子家附近看了好几趟,都没见着人。
龙浩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以老头子那股认死理的劲儿,要是真把钱要回来,肯定会来跟自己说一声,绝不会用完人,连个招呼都不打,这不符合农民朴实、感恩的性格。
他后悔当时没问老头家里地址,本来还说等事办完了,大家坐下来好好唠唠,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