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传送阵的光芒带着一种不稳定的、令人心悸的闪烁,将五人卷入混乱的空间乱流之中。没有固定坐标,没有稳定的空间通道,只有剧烈的撕扯感和令人作呕的眩晕。仿佛只是过去了一瞬,又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折磨,五人如同被无形大手狠狠掷出,重重地摔落在了一片布满尖锐碎石和枯败苔藓的山坳里。
“噗——”
李烬首当其冲,本就重伤的身躯再次遭受冲击,又是一口淤血喷出,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他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浑身衣衫破碎,遍布深可见骨的伤痕,尤其是胸前那道被血袍老者血刃余波扫中的伤口,更是漆黑一片,散发着腐蚀性的恶臭,若非轮回剑意死死护住心脉,恐怕早已殒命。
“团长!”
“老大!”
萧辰和石猛强忍着自身的眩晕与不适,第一时间挣扎着爬起,警惕地扫视四周。阿土则脸色惨白地检查着怀中几件已经出现裂纹的防护机关。柳清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李烬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却顽强的气息,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眼中的焦急与心痛几乎要溢出来。
“这里……还在云罗山脉!”萧辰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他敏锐地感知到周围环境中那熟悉的、无处不在的“修为禁断”之力,虽然比魂猎领地边缘弱了一些,但依旧明显。这意味着他们并未传送出多远!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远处天际,三道强横无比、充满了暴虐杀意的神识,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如同潮水般扫过这片区域,虽然因为距离和山脉复杂环境有所衰减,但那冰冷的锁定感,让几人瞬间如坠冰窟!
“追来了!快走!”石猛低吼一声,不由分说,一把将昏迷的李烬背在背上,他那雄壮的身躯此刻成了最好的担架。萧辰二话不说,手持双短矛在前开路,阿土手忙脚乱地洒出一些干扰神识探查的粉末,柳清影则紧紧跟在石猛身侧,一边警惕后方,一边不住地看向李烬苍白如纸的脸。
逃亡,开始了。
接下来的三日,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绝望的深渊边缘挣扎。
他们不敢有任何停歇,凭借着萧辰对山林地形的敏锐直觉和阿土那些稀奇古怪的机关小玩意勉强周旋。身后的三道杀意如同索命的幽魂,时远时近,好几次都几乎要追上他们,险象环生。
一次,他们误入一片弥漫着五彩毒瘴的沼泽,那毒瘴不仅能腐蚀真元,更能迷惑心神。若非阿土及时掏出几枚他自己炼制的、味道刺鼻却有效的避瘴丹,几人恐怕早已化作沼泽枯骨。
又一次,他们为了躲避神识扫描,被迫闯入一头相当于元婴中期实力的“裂地暴熊”的领地。那巨熊狂暴的力量几乎将山壁都拍碎,石猛和萧辰拼着受伤,才勉强将其引开,众人借着地形复杂才得以脱身。
最危险的一次,是在一条狭窄的峡谷中,那血袍老者的神识如同实质般扫过,几乎已经捕捉到了他们的身影。千钧一发之际,柳清影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催动一件似乎能短暂扭曲光线的玉佩,制造出几道虚幻的残影引开了注意,众人才得以险之又险地避开。
而在这亡命奔逃的三日里,柳清影对李烬的照顾,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心中无不泛起异样。
她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守在李烬身边。石猛和萧辰这两个大老爷们,照顾伤员无非是输送真元、喂服丹药,手法粗糙。但柳清影不同。她会用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李烬脸上的血污和汗渍,会仔细检查他每一处伤口,用自己精纯的水系真元温和地疏导淤血,化解那血刃留下的腐蚀性能量。她会将珍贵的疗伤丹药细细碾碎,混着灵泉水,一点一点地渡入李烬口中,生怕呛到他。夜里山风寒冷,她会默默地将自己的外袍盖在李烬身上,自己则蜷缩在篝火旁,眼神几乎从未离开过他那张昏迷中依旧紧蹙着眉头的脸。
那眼神中的担忧、心痛、以及一种近乎执拗的温柔,早已超出了普通团员对团长的关切。石猛几次挠着头,欲言又止。萧辰沉默的目光中也带着探究。连神经大条的阿土都私下嘀咕:“柳姑娘对团长……好像不太一样啊……”
第三日清晨,他们沿着一条陡峭的山脊,艰难地攀上了云罗山脉一处罕见的高峰。此处怪石嶙峋,视野开阔,狂风呼啸,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更重要的是,此地那股“修为禁断”之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度,仿佛有无形的枷锁层层叠叠地压在身上,让众人体内真元的运转都变得异常滞涩沉重。
石猛刚将李烬小心翼翼地从背上放下,靠在一块背风的巨石旁,还未来得及喘口气。
突然,一直昏迷的李烬,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他那双紧闭了三日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神初时有些茫然涣散,但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冷静,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
“团长!你醒了!”石猛惊喜地叫道。
萧辰和阿土也立刻围了上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柳清影更是瞬间红了眼眶,下意识地就想上前,但脚步迈出半步,又生生止住,只是用那双含着水光的眸子,深深地望着他。
李烬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远处天边那三道再次逼近、如同乌云压顶般的恐怖杀意上,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异常的平静。
“不必逃了。”他缓缓开口,声音因为伤势依旧沙哑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众人闻言,脸色皆是一变。石猛急道:“团长!你说什么胡话!那三个老怪物马上就追来了!咱们……”
萧辰也沉声道:“团长,我知道你伤势未愈,但此刻绝非放弃之时!我等尚有一战之力!”
阿土更是急得直跳脚:“老大,可不能认命啊!我再布几个陷阱……”
连柳清影都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李……团长,我们还可以再想办法……”
李烬看着几人脸上那混杂着悲切、决绝与不解的神情,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甚至扯出一抹极淡的弧度:“你们想到哪去了?我何时说过要认命?”
他挣扎着,用手撑住岩石,想要站起,柳清影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却被他用眼神轻轻制止。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此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修为禁断”之力,缓缓说道:
“首先,你们仔细感知一下,此地是云罗山脉罕见的制高点,也是这‘修为禁断’之力最强之处。你们现在,看看自己是什么修为?”
众人一愣,依言内视自身。这一看,脸上顿时露出惊愕之色。
萧辰和石猛原本元婴初期的修为,此刻竟被压制到了金丹后期顶峰,距离元婴仅有一步之遥,却如同天堑。柳清影原本金丹后期的修为,被压制到了金丹中期。而原本就是金丹后期的阿土,竟只是被压制到了金丹中期偏上,受影响反而最小!
李烬继续解释道,声音虽然虚弱,却条理清晰:“这‘修为禁断’颇为奇特,对修为越深厚的修士,压制力就越强。而且,我观察和推测,其压制上限,很可能就在金丹期这个门槛附近。所以,我估计,那三个老杂毛……”
他目光冰冷地望向杀意传来的方向:“他们化神期的修为,在此地,最多只能发挥出元婴期的实力!甚至,那血袍老狗是化神后期,受到的压制可能更强,说不定只能维持在元婴中期左右!”
他顿了顿,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情况,虽然经脉依旧剧痛,轮回剑婴黯淡,但经过三日逃亡间柳清影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丹药调理,加上他自身百纳之体与轮回剑意的顽强生命力,伤势确实稳定了一些,恢复了一两成的战力。
“其二,我现在的伤势,虽依旧沉重,但勉强……已有一战之力。”
石猛闻言,顿时兴奋起来,大大咧咧地拍着胸脯道:“团长你醒了就好!嘿嘿,元婴打化神咱打不过,金丹打元婴,俺老石可不怕!对了团长,你这几天昏迷不知道,可多亏了柳姑娘!我们这群糙汉子哪会照顾人,都是柳姑娘没日没夜地守着你,喂药疗伤,那真是无微不至,体贴入……”
“石猛!”萧辰低喝一声,打断了石猛的话。
李烬微微一怔,目光转向一旁的柳清影。只见她微微低下头,耳根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那副欲语还休、温柔中带着羞怯的模样,与他记忆中某个几乎被尘封的身影,在某一瞬间竟然重叠……
就在这恍惚的刹那——
“嗖!嗖!嗖!”
三道裹挟着滔天杀意的身影,如同陨石般轰然降临,呈三角之势,将五人彻底包围!正是那虚夜宫修士、无生剑冢剑修以及那血袍老者!
只是,与三日前相比,这三人的气息明显衰弱了一大截,虽然依旧强横,但那股属于化神期的、引动天地之力的磅礴威压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元婴期的能量波动!尤其是那血袍老者,气息更是跌落到了元婴中期顶峰,虽然依旧远超众人,但已非不可逾越的天堑!
那血袍老者目光阴鸷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勉强站立的李烬身上,发出一阵沙哑的冷笑:“小杂种,命倒是挺硬!不跑了?看来是知道在劫难逃,准备认命了?”
说罢,他似乎为了彰显威势,亦或是防止他们再用什么诡异手段逃脱,大手猛地一挥!一片暗红色的血光如同幕布般展开,瞬间笼罩了方圆百丈的空间,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化作了一片独立的血色炼狱!
“这一次,老祖我看你们还能往哪逃!”血袍老者狞笑。
然而,他的笑声还未落下——
“嗤啦——!”
一道凝练无比、灰暗死寂的剑气,如同撕破虚空的闪电,轻而易举地划破了那看似坚固的血色空间,将其斩开一道巨大的缺口!剑气余势不衰,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沟,直逼血袍老者面门!
血袍老者脸色骤变,仓促间挥袖格挡,虽震散了剑气,却被那蕴含的轮回意韵冲击得气血一阵翻腾,眼中首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李烬缓缓收回并拢的剑指,脸色虽然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他冷冷地注视着血袍老者,声音如同万载寒冰:
“老狗,唔要犬吠。要不要……再好好看看,你如今的修为,究竟还剩几何?”
血袍老者闻言,心头猛地一沉,下意识地仔细感知自身。这一感知,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瞳孔骤然收缩!元婴中期!他竟然真的被压制到了元婴中期!而且此地那股诡异的压制之力,还在不断侵蚀着他的真元运转速度!
“不好!”他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笼罩全身!
“动手!”就在他心神失守的刹那,李烬那冰冷决绝的命令如同惊雷炸响,“一个不留!”
“杀!”石猛早已按捺不住,怒吼一声,身形暴涨,如同蛮古巨象,挥舞着巨斧率先冲向那名无生剑冢的剑修!萧辰身化幽影,双短矛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袭向那虚夜宫修士的咽喉!
阿土则迅速躲到一块巨石后,手中机关匣子咔咔作响,无数淬毒的飞针、爆裂的铁蒺藜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出,进行火力覆盖。柳清影清叱一声,双手结印,道道清冽的水蓝色光华如同绸带般缠绕向敌人,兼具束缚与治疗之效。
而李烬,则强提一口真元,轮回剑意虽不复全盛时期,但那股万物终结的意韵却更加凝练,他身随剑走,目标直指那修为最高的血袍老者!他知道,必须速战速决,一旦让对方适应了压制,或者拖延下去,他们依旧没有胜算!
大战瞬间爆发!
虽然修为被压制,但战斗经验、功法境界犹在。石猛的狂暴力量,萧辰的诡异刺杀,阿土的机关骚扰,柳清影的辅助控制,再加上李烬那凌厉无匹、专攻破绽的轮回剑意,五人配合竟是默契无比,将各自被压制后的实力发挥到了极致!
反观魔道三人,修为被强行压制,功法运转滞涩,十成实力发挥不出六七成,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那无生剑冢的剑修被石猛不要命般的打法死死缠住,萧辰神出鬼没的刺杀让虚夜宫修士疲于应付。
而李烬与血袍老者的战斗最为凶险。血袍老者毕竟曾是化神后期,战斗经验老辣,血道神通诡异莫测,即便被压制,也依旧强悍。但李烬的轮回剑意仿佛天生克制这些阴邪血气,每一剑都带着寂灭之力,不断消磨对方的血光。加之李烬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丝毫不顾及自身伤势,竟一时间与血袍老者战得难分难解!
惨烈的搏杀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伴随着石猛一声震天怒吼,他硬扛着无生剑修一道剑气,巨斧狠狠劈入了对方胸膛!几乎同时,萧辰抓住虚夜宫修士被阿土机关干扰的瞬间,短矛如同毒龙出洞,刺穿了其咽喉!
两名化神初期魔修,竟在此地,被几个金丹期的小辈联手格杀!
“噗!”血袍老者眼见同伴殒命,心神大震,被李烬一道刁钻的轮回剑气扫中肩胛,顿时血肉模糊,一股死寂之气疯狂侵蚀他的经脉!
他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他知道,今日大势已去!
看着李烬、萧辰、石猛、柳清影四人那充满杀意的目光再次汇聚而来,血袍老者脸上闪过一丝极其怨毒与狠厉的神色!就在四人联手一击即将发出的瞬间,他猛地做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双手闪电般探出,竟一把将旁边刚刚毙命、尚未倒下的无生剑修和虚夜宫修士的尸体抓了过来,如同盾牌般挡在了自己身前!
“轰——!”
四人的合力一击,结结实实地轰在了那两具尸体之上!狂暴的能量瞬间将两具尸体炸得粉碎,血肉横飞!
而血袍老者则借着这股反冲之力,以及同伴尸体作为缓冲,身形如同血色流星,朝着山下亡命飞遁!他甚至不惜燃烧本命精血,速度陡增!
“追!”李烬目眦欲裂,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厉声喝道,“务必不能让他把消息带回!否则后患无穷,永无宁日!”
若是让赵若明和魔道知道他们在此地的底牌和“修为禁断”的妙用,日后必将迎来更加疯狂和不择手段的追杀!
四人立刻展开身法,紧追不舍!
那血袍老者一边疯狂逃窜,一边回头怨毒地嘶吼:“李烬小儿!你给老祖我记好了!此次是老祖我栽了!不过你想灭老祖我的口?做梦!”
话音未落,他周身血光猛然大盛,如同燃烧的血色火焰,一股极端狂暴、混乱的空间波动自他体内传出!他竟是要不惜损耗根基,施展某种代价极高的血遁秘术!
眼看那血光就要彻底爆发,将其传送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清越如凤鸣、迅疾如闪电的天蓝色剑光,不知从何处而来,仿佛穿越了空间,精准无比地划破长空,带着一股纯净凛冽、却又隐含一丝寂灭意味的剑意,不偏不倚,正好斩入了那即将成型的血光核心之处!
“噗嗤!”
如同沸汤泼雪,那狂暴的血光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溃散!血袍老者惨叫一声,血遁秘术被强行打断,遭受严重反噬,大口鲜血喷出,身形一个踉跄,速度骤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烬四人也是一愣。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间隙,李烬岂会错过?他眼中寒光爆射,强提最后一丝轮回剑意,并指如剑,隔空狠狠一点!
“寂灭!”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灰暗细线,如同死神的请柬,瞬间跨越数十丈距离,没入了血袍老者的后心!
血袍老者前冲的身形猛然一僵,脸上的怨毒与惊愕彻底凝固。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一个迅速扩大的、散发着死寂气息的灰暗孔洞,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下一刻,他眼中的神采彻底黯淡,整个人如同断翅的鸟儿,从半空中直挺挺地栽落下去,气息全无。
一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化神后期大修士,竟就此憋屈地陨落在这云罗山脉的禁断之地。
李烬这才松了口气,一股强烈的虚弱感袭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猛地转头,望向那道天蓝色剑光袭来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一块突兀的雪白岩石上,不知何时,悄然立着一道倩影。
一袭如雪白衣,纤尘不染,身姿窈窕,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青丝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冰蓝玉簪挽起少许,其余随意披散在肩头,随风轻扬。她的面容清丽绝伦,仿佛集天地灵秀于一身,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冰冷与疏离,宛如雪山之巅独自绽放的冰莲。
她手中握着一柄通体剔透、宛如寒冰雕琢而成的长剑,剑身隐隐流转着天蓝色的光晕,散发着与李烬的轮回剑意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心悸的凛冽剑意。
看清那人容貌的瞬间,李烬的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脑海中仿佛有惊涛骇浪翻涌而起!
竟然是她!
那个曾让他年少情动,也曾让他道心几近崩毁,最终形同陌路的女子——
乔雨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