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平原上空那冰冷的声音尚未完全消散,叶飘雪、顾寒川以及那名星月神宗弟子便觉神魂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拉扯,眼前景象如同打翻的调色盘般扭曲、旋转,最终归于一片虚无的黑暗。
……
叶飘雪发现自己站在星月神宗的山门前。师尊慈祥地看着她,师兄师姐们笑容温暖,一切都与她离家前往陨星深渊前一模一样。没有林清舟,没有归墟,没有生死厮杀。日复一日的修炼,宁静而祥和。但每当夜深人静,她总感觉心里空了一块,仿佛遗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她时常对着一轮明月发呆,脑海中会闪过一个模糊的青衫背影,心口便会传来一阵莫名的刺痛。
“飘雪,你在想什么?”师尊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她摇摇头,将那莫名的惆怅压下,努力融入这“真实”的生活。但那份缺失感,如同附骨之疽,日益强烈。她开始下意识地抗拒这种“完美”,开始在熟悉的景色中寻找不和谐的“瑕疵”。
……
顾寒川则回到了天剑宗。他依旧是那个备受瞩目的天才弟子,师尊悉心教导,同门敬仰。他每日练剑,心无旁骛。可他的剑,却再也找不到在葬剑谷引动万剑朝宗时的那份苍茫与决绝,变得只剩下冰冷的技巧。他时常抚摸着剑身,总觉得这柄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或者在铭记着什么。他开始怀疑这片天空的颜色是否过于单调,开始觉得宗门规条有些刺眼。他的无暇剑心,在这“完美”的虚假中,蒙上了一层尘埃。
……
那名星月神宗弟子则彻底沉沦了。他回到了与道侣定情的桃花树下,佳人巧笑嫣然,岁月静好。他彻底忘记了陨星深渊,忘记了同伴,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完全沉浸在这份被编织出的幸福中,脸上的茫然被满足取代,眼神逐渐空洞。
……
与此同时,黄泉河上。
融合了林清舟新生混沌之气与离梦幽冥本源的光茧,顽强地抵御着寂灭之力的侵蚀,缓缓漂向对岸。林清舟盘坐其中,双目紧闭,并非昏迷,而是在全力运转《混沌道经》,消化着黄泉洗礼的馈赠。
他的体内,仿佛在进行着一场开天辟地。原本有些虚浮的混沌之力被极致凝练,变得更加厚重、纯粹。那布满裂痕的混沌源晶,在黄泉之气的刺激与他自身本源的反哺下,裂痕竟在缓慢弥合,虽然远未恢复,但内蕴的星璇重新焕发出活力,吞吐出的混沌本源愈发精纯。
破而后立,向死而生!
他的修为,从谷底开始疯狂攀升!
化神初期……化神中期……
最终,一路冲破壁垒,稳稳停在了化神后期!
不仅如此,他对混沌之道的理解更深,混沌道体更进一步,隐隐触摸到了《混沌道经》记载的第七重境界——混沌化身!虽未能完全练成,但已能初步凝聚混沌分身,妙用无穷。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中混沌生灭,仿佛蕴含着一方初开的宇宙。他感受到体内澎湃的力量,远超之前任何一个时期。
“你……真是个怪物。”离梦看着他身上那浩瀚深邃、却又返璞归真的气息,忍不住惊叹。她自己的损耗也在林清舟混沌之气的反哺下恢复了大半。
光茧终于触碰到对岸坚硬的冻土,悄然消散。
两人踏足遗忘平原,立刻感受到了此地诡异的规则压制,同时也看到了远处那座散发着苍凉气息的石碑,以及石碑前如同泥塑木雕般静止不动的叶飘雪、顾寒川三人。
“他们陷入了幻境!”离梦神色一凛,“是那座石碑搞的鬼!”
林清舟目光扫过叶飘雪,看到她脸上那挣扎与迷茫交织的神情,心中一痛。他能感觉到,她正在与某种力量抗争。
“帮我护法。”林清舟对离梦说了一句,随即盘膝坐下,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座石碑,同时,他尝试引动体内那一丝初步掌握的“混沌化身”之力。
他的神识刚一接触石碑,便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试图将他的神魂也拖入某个幻境空间!
“哼!”
林清舟冷哼一声,混沌神识固守本源,同时,一个与他本体一模一样、却略显虚幻的混沌化身自他头顶一步踏出!化身无视物理距离,直接出现在石碑上空,俯瞰下方。
通过化身的视角,林清舟“看”到了三个被淡蓝色光芒包裹的气泡,每个气泡中都演绎着一幕幕幻境——正是叶飘雪、顾寒川和那名星月神宗弟子正在经历的“人生”!
他看到叶飘雪在星月神宗的“完美”生活中日益憔悴,看到她对着月亮无声呼唤;看到顾寒川在天剑宗机械地练剑,剑心蒙尘;而那名弟子,则已彻底沉溺,气机开始与幻境同化,身形变得模糊。
“醒来!”
林清舟的混沌化身发出道喝,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直接震荡那三个幻境气泡!同时,他操控化身,引动一丝混沌本源,化作三道细微的流光,分别射向叶飘雪和顾寒川的眉心!
幻境中。
叶飘雪正对着明月落泪,忽然,一道混沌流光破开虚假的天空,没入她的眉心!刹那间,被遗忘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十万大山的初遇,拍卖会的并肩,仙池的守护,星桥的携手,以及……她为他挡下致命一拳时,他那撕心裂肺的呼喊!
“清舟!”她猛地惊醒,美眸中迷茫尽去,只剩下坚定与后怕!周身星月光辉暴涨,瞬间冲破了幻境的束缚!
顾寒川也在混沌流光的刺激下,脑海中浮现出与林清舟一路走来的画面,那份超越宗门、源于本心的信任与羁绊,让他蒙尘的剑心骤然通明!凌厉的剑意冲天而起,直接将周围的“天剑宗”景象绞得粉碎!
两人几乎同时挣脱幻境,回归现实,脸色苍白,心有余悸。
而那名星月神宗弟子,在混沌道喝与流光的冲击下,只是身体晃了晃,眼神挣扎了一瞬,便再次被幻境的甜蜜吞噬,身形加速淡化,眼看就要彻底消散。
“他……没救了。”离梦在一旁,语气带着一丝惋惜,“心神已失,记忆被平原同化。”
叶飘雪看着同门师弟逐渐虚幻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那座古老石碑再次震动,冰冷的声音响起:
“试炼结束。两人通过,一人沉沦。”
“沉沦者,记忆归于平原。”
那名星月神宗弟子的身体彻底化为无数淡蓝色的光点,融入了四周飘荡的记忆光流之中,消失不见。
“通过者,赐予‘忆尘沙’一缕,可短暂唤醒沉睡记忆,亦可炼制抵御遗忘之宝。”
两点微小的、闪烁着七彩光芒的沙砾从石碑中飞出,落入叶飘雪和顾寒川手中。
石碑底座那个凹槽再次出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林清舟收回化身,走到石碑前,目光凝重。他感觉这石碑并非死物,更像是一个……检测与筛选的装置。
“我们该如何离开?”他对着石碑沉声问道。
石碑沉默了片刻,那冰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检测到高阶混沌权限……符合初步条件……”
“离开之路,在平原尽头,需以‘钥匙’开启……”
“钥匙……在‘守碑人’手中……”
守碑人?
众人心中一凛,立刻想起石碑上那行血字最后的落款。
就在这时,平原尽头的灰白色迷雾剧烈翻涌,一股远比噬魂妖树、甚至比太一仙门长老更加恐怖、更加深不可测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缓缓苏醒!
一个佝偻、模糊的身影,在迷雾深处,一步步走来。他每踏出一步,整个遗忘平原的灰白色沙砾都在随之震颤,无数记忆光点惊恐地四散逃逸。
那冰冷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带着一丝诡异的嘲弄:
守碑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