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五,清晨的空气带着料峭春寒,但天色澄澈,是个好兆头。
林晓兰起得比往常更早。她没有惊动家人,独自在院子里打了一套舒缓的拳脚活动开筋骨,感知力如同苏醒的蛛网,将小院周围仔细“清扫”了一遍。宁静,只有早起鸟雀的啁啾和远处隐约的市声。昨夜那转瞬即逝的恶意窥视,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但她知道不是。
回到房间,她换上那套深蓝色列宁装,仔细检查了今天要带的所有文件材料、样品和演示用具。又将一个小巧的、装着稀释灵泉水的水壶放进挎包。这水能提神醒脑,关键时或许能用上。
早饭时,一家人围坐,气氛有些凝重。连最活泼的晓峰都察觉到今天的不同,安静地喝着粥。
“兰子,都准备好了?”林海生问,声音里带着关切。
“都好了,爸。”林晓兰语气平静,给父母各夹了一筷子小菜,“您和妈在家放宽心。大姐,铺面那边今天照常开,妈过去坐镇就行。晓峰晓娟,今天在家乖乖的,别出去乱跑。”
“二姐,你会成功的!”林晓娟小声却坚定地说。
林晓兰摸摸妹妹的头,笑了:“嗯。”
八点整,她拎着鼓鼓囊囊的挎包和文件袋,独自出发前往城南铺面。阳光洒在她挺直的背脊上,步伐稳健有力。
铺面已经按照要求准备妥当。柜台里样品陈列整齐,后面小工作间一尘不染,操作台上摆放着清洗消毒过的器皿和预先称量好的部分原料。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
八点四十分,两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准时抵达。除了上次的赵处长、李科长、刘工和记录干事先下车外,后面一辆车上还下来两位穿着白大褂、提着采样箱的技术人员,以及……陆建军。他依旧穿着笔挺的军装,神色严肃,下车后目光先与林晓兰对接了一下,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即站到考察组侧后方,表明自己只是“陪同”或“观察”身份。
“各位领导,同志,早上好。里面请。”林晓兰迎上前,态度不卑不亢。
技术交底在铺面后面的小洽谈室进行,略显拥挤,但更显正式。林晓兰将准备好的保密版工艺说明、原料质检报告等材料分发下去。刘工和两位新来的技术人员看得非常仔细,不时提出问题。问题比上次考察时深入得多,涉及具体反应条件、时间控制、杂质监控、甚至存储环境的温湿度要求。
林晓兰早有准备,回答得条理清晰,既满足了对方了解生产过程可控性的需求,又巧妙地避开了核心配比和某些特殊处理手法(她归结为经验性技巧和部分“家传古法”改进)。对于一些实在无法详细说明的环节,她主动提出可以现场演示关键步骤,让技术人员直观感受。
“这个提议好。”赵处长发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林晓兰同志,那就请你演示一下从原料预处理到半成品的关键合成步骤。注意,我们只看流程控制和基本操作。”
“是。”林晓兰应下,心中微定。这正是她希望的。实际的动手操作,最能体现她对过程的掌控力和产品的稳定性。
演示在小工作间进行。空间有限,只有刘工、两位技术人员和陆建军跟了进来,赵处长和李科长等人在外面透过玻璃窗观看。
林晓兰净手,戴上一副干净的棉布手套(这年代橡胶手套稀缺),开始了演示。她动作娴熟,一丝不苟,称量、研磨、混合、加热、搅拌……每一个步骤都精准而稳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她刻意控制了速度,确保观察者能看清,同时又能保证在有限时间内完成关键节点。
空气中弥漫起复杂而和谐的药材香气。刘工和两位技术人员紧紧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不时在小本子上记录。陆建军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目光沉静地落在林晓兰专注的侧脸上,看着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看着她眼神中那种全神贯注的明亮光芒。
就在演示进行到最关键的中和与成膏阶段时,林晓兰的感知力忽然捕捉到铺面外街角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骚动,似乎有人快速跑过,还有压低了的惊呼声?紧接着,一种淡淡的、混合着煤油和某种刺鼻化学品的微弱气味,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这气味极其淡薄,若非她感知力超常,几乎难以察觉。但它出现得突兀,且位置……似乎就在铺面外墙根附近?
林晓兰心中警铃大作,但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或慌乱。她甚至没有抬头,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眼前的药剂中。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有人在外面搞小动作?泼洒东西?纵火?还是想制造混乱干扰技术交底?
不管是什么,绝不能让其得逞,更不能让里面的考察组察觉异常!
她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手下最后几步融合搅拌的动作,同时将一丝灵泉气息悄然融入正在形成的膏体中——灵泉有极佳的稳定和融合作用,能确保即便稍有外部干扰,这锅演示品的品质也绝对完美。
“成了。”几十秒后,林晓兰关掉小火,将温热的膏体倒入预备好的洁净瓷罐中,色泽、质地、香气都与样品毫无二致,甚至似乎更显莹润。
刘工上前,戴上手套,取了一点仔细检视,又闻了闻,眼中露出惊讶和满意的神色:“很好!过程控制稳定,成品外观和初步气味特征完全符合要求。林晓兰同志,你的手法确实熟练。” 两位技术人员也点头表示认可。
外面的赵处长等人透过玻璃看到成品完成,也都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直到此时,林晓兰才仿佛刚注意到什么似的,微微蹙眉,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好像有点动静?”她说着,很自然地走向工作间门口,拉开一条缝,对外面堂屋里的王桂香道:“妈,您出去看看,是不是有小孩在附近玩闹?别磕碰着。”
王桂香不明所以,但立刻应声出去。林晓兰则站在门口,感知力全力延伸。王桂香走到铺面门口张望了一下,回头道:“没啥,就两个半大孩子追着跑过去,已经走了。”
林晓兰“哦”了一声,放下心来似的,转身对考察组歉意一笑:“虚惊一场。咱们继续?”
赵处长摆摆手:“不妨事。演示很成功。林晓兰同志,你的实际操作能力,我们看到了,符合要求。” 这算是给予了正式认可。
接下来,便是下达首批小批量生产任务的具体要求、数量、质量标准、交付时间和保密条款等。林晓兰认真聆听记录,并就一些细节进行了确认。
整个技术交底过程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最终圆满结束。考察组带着样品和签好的初步意向文件离开,临走前,赵处长特意对林晓兰说:“小林同志,好好干。部队需要的就是你这样有真本事、做事认真踏实的同志。第一批任务按时保质完成,后面会有更长期的合作。”
“请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林晓兰立正,语气坚定。
送走吉普车,铺面里只剩下林晓兰和母亲王桂香。王桂香直到这时才彻底放松下来,拍着胸口:“可算是顺顺利利结束了!兰子,你刚才可真稳得住!”
林晓兰笑了笑,没说什么,走到铺面外墙根处仔细查看。果然,在靠近后窗的墙角不起眼处,她发现了一小片深色的、尚未完全挥发的油渍,散发出极其淡的煤油和某种化学试剂混合的刺鼻气味。旁边还有半个模糊的脚印。
她的眼神冷了下来。果然有人捣鬼。是想制造失火隐患?还是想用刺激性气味干扰演示?不管是哪种,其心可诛!而且时机拿捏得如此之准,显然是知道今天技术交底,并一直在暗中观察等待机会。
这个人,或者这股势力,必须揪出来!
她没有声张,默默用墙角堆着的干燥沙土掩盖了那处痕迹,又仔细检查了周围,确认没有其他隐患,才锁好铺门,和母亲回家。
回到家,面对家人关切的询问,她只说了技术交底顺利通过的好消息,隐去了那段插曲。一家人自然欢欣鼓舞,午饭都多吃了半碗。
下午,林晓兰回到自己房间,锁好门。她没有休息,而是铺开纸笔,开始复盘今天的一切,尤其是那个恶意窥视者和墙角的油渍。她将之前发现的灰色身影、招待所、以及今天的破坏企图联系起来,画出了一条模糊的线索链。
对方似乎对她的行踪和重要节点很了解;手段从观察、评估升级到了实际的破坏干扰;目的……是不想让她顺利获得部队合作?还是想窃取技术?或者,是针对她个人?
正沉思间,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敲门声——是邮递员,送来了一封陆建军的信。
信很简短:“今日事毕,结果已知。表现甚佳。唯需警惕,树欲静而风不止。近期出入留意,门户紧锁。若有异状,可随时电话。陆。”
他知道了?还是察觉到了什么?林晓兰捏着信纸,心头那股因暗中威胁而生的冷意,被他这简洁却有力的提醒和承诺,悄然驱散了些许。
明面的合作已顺利开启,暗处的黑手却已按捺不住伸了出来。但今日,她凭实力稳住了局面,赢得了认可。前路虽有阴风,但她已非孤身一人。陆建军的提醒像一道坚实的后盾,而她自己,也早已不是任人拿捏的弱女子。
她将信仔细收好,目光重新落回那张画着线索的纸上,眼神锐利。
风已起,那便迎风而上。她倒要看看,这藏头露尾的魍魉,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