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重新启动,船头破开水波,发出哗哗的声响。
可这单调的水声,却怎么也盖不住甲板上那死一般的寂静。
徐凤年站在船舷边,江风吹得他脸颊生疼,可他感觉不到。
“姐夫……”徐凤年艰难地开口,嗓子干得像是要冒烟,“刚才……江底下那头……那头大家伙……”
他本来想问,那头恶蛟怎么样了?是不是被你打跑了?还是被你宰了?
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这么问有点蠢。
自己这个姐夫,连天象境的太姥爷吴见都敢硬刚,还把人家的本命神剑给抢了,一头水里的畜生,还能翻起什么浪来?
陈寒舟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哦,那条小泥鳅啊。”
“我看它在江里待着也挺无聊的,就收了当个宠物,让它以后帮忙看着燕子江,别让什么阿猫阿狗都跑出来挡路。”
“……”
甲板上,瞬间陷入了第二轮的死寂。
徐凤年张着嘴,感觉自己的下巴快要掉到甲板上了。
小……小泥鳅?
宠物?
他脑海里浮现出那头身长近百丈,一口就能吞下一艘船的恐怖巨兽,再对比陈寒舟嘴里那轻飘飘的“小泥鳅”三个字,一种极其荒诞的感觉涌上心头。
你管那玩意儿叫小泥鳅?
还收了当宠物?
你家宠物是拿来镇守一条大江的?
“噗通!”
刚被徐凤年踹起来没多久的储禄山,腿一软,又一次结结实实地瘫了下去。
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天,嘴里喃喃自语:“完了……完了……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姑爷这也太……太……”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最后,他只能憋出两个字:“离谱!”
李淳罡在一旁,慢悠悠地擦拭着他那柄宝贝木剑,听到陈寒舟的话,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瞥了一眼已经彻底傻掉的徐凤年,用一种看土包子的眼神说道:“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有什么好吃惊的?”
徐凤年回过神来,哭丧着脸看向李淳罡:“前辈,这……这能不吃惊吗?那可是传说中的恶蛟啊!能口吐人言的精怪!就这么……被收服了?”
“收服?”李淳罡嗤笑一声,“你以为是寻常的江湖手段?那是血脉上的绝对压制!你姐夫刚才化龙的那一幕你没看到?在那等真正的龙神面前,那条混了点杂七杂八血脉的肥蛇,连提鞋都不配,不跪地求饶,难道还等着被抽筋扒皮吗?”
老剑神的话,像一盆冷水,把徐凤年浇了个透心凉。
他这才反应过来。
对啊,自己姐夫可是能变成龙的!
真龙面前,一条蛟,算个屁!
想通了这一点,徐凤年非但没有觉得合理,反而感觉更加魔幻了。
他看着陈寒舟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有这么一个姐夫,安全感是爆棚了,可这压力也太大了。以后自己回了北凉,跟老爹吹牛逼的时候,该怎么说?
说我姐夫一剑冰封了燕子江?
说我姐夫变成了龙,抢了我太姥爷的剑?
说我姐夫还顺手收了条恶蛟当宠物?
老爹听了,怕不是以为自己得了失心疯,要请道士来给自己驱邪。
另一边,姜泥和鱼幼薇也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幼薇姐姐,你说……寒舟哥哥他,到底是什么人啊?”姜泥小脸上满是好奇和一丝丝的畏惧。
鱼幼薇看着陈寒舟的背影,美眸中异彩闪烁,她轻轻摇头,柔声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他是我们的夫君,这就够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姜泥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啊,管他是什么人呢。
是神也好,是仙也罢,是龙也罢。
反正,是自己人。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姜泥身后,默不作声的布衣少女翠花,忽然对着姜泥,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啊!你……你这是做什么?”姜泥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
翠花却没有起来,她抬起头,那张朴素的脸上,满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决然。
“翠花,谢过小姐收留。”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但眼神却无比坚定。
“从今天起,翠花愿为小姐之剑,为小姐之盾!小姐剑之所指,便是翠花身之所向,万死不辞!”
公子吴六鼎死了,死在了她眼前。
她不恨。
因为她亲眼见证了神迹,见证了凡人与神之间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在那种力量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可笑的。
如今,那个神一样的男人,将她赐给了眼前这个少女。
那么,这个少女,便是她此生唯一需要效忠的对象。
姜泥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一脸决绝的翠花,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她求助似的看向陈寒舟。
陈寒舟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道:“她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想怎么安排,自己决定。”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自顾自地走回了船舱。
仿佛刚才那冰封十里,化身龙神,收服恶蛟的惊天之举,对他而言,不过是出门散了趟步一样,不值一提。
甲板上,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觑,还在消化着今日所见所闻的人。
渡船继续前行,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了江南岸边。
船一靠岸,徐凤年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双脚踩在坚实的土地上,他才感觉自己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在江上那几天,他总感觉不踏实,生怕江底下突然又冒出个什么怪物来,或者天上又飞来个什么神仙打架。
还是陆地好,有安全感。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
一场由他姐夫亲手掀起的,远比江上风浪要恐怖无数倍的滔天巨浪,才刚刚开始,正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态势,席卷整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