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预案的启动,意味着仙朝的顶层决策者,已正式将“文明存续”置于“国土保卫”之上,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是一项在绝境中寻求希望的悲壮计划,也是一旦泄露,足以瞬间击垮所有人抵抗意志的绝望信号。雷璟接下了这沉重的使命,也接过了整个文明最后的希望。
“薪火”计划的转移对象,从最顶尖的人才与传承,开始悄然向“文明种子”倾斜。不再仅仅是科学家、阵法师、顶级修士,各行各业的宗师、能工巧匠、拥有特殊天赋的孩童、乃至承载了物种多样性的灵植灵兽胚胎,都被纳入秘密转移清单。一座座被“影卫”守护了数万年的、绝密级的小世界、秘境、甚至是被改造过的独立位面残片,被逐一激活,作为潜在的“诺亚之地”。
雷璟的首要目标,是距离仙朝腹地极为遥远的、一个被命名为“归藏”的失落位面。此位面是上古时期一位大能以无上伟力,在虚空乱流中开辟出的独立小世界,自成一界,与主位面联系微弱,法则稳固,且天然具有强大的空间遮蔽性,极难被探测。更重要的是,其内部有一条完整的、独立的灵脉循环,足以支撑一个中等文明数万年的消耗。
“归藏”位面,将成为“方舟计划”的一号核心基地,代号“磐石”。
雷璟亲自护送第一批、也是最重要的一批“种子”,前往“归藏”。同行的,除了数百名各领域的精英(包括范青阳、苏芮等核心科研力量的分身),还有被封印了海量知识的传承星盘、储存了仙朝几乎所有物种基因的“万灵图谱”、以及数件蕴含仙朝国运的镇国重器。
“影卫”指挥使,一位面容枯槁、气息如同古井深潭的老者,代号“渊”,亲自在前方引路。他驾驭着一艘不起眼的、通体由“无相玄木”打造的古朴飞舟,在虚空中穿行,路线曲折诡异,不断利用着早已被人遗忘的上古传送阵和空间裂隙。
“殿下,此去‘归藏’,前路多艰。那里虽是避难之地,却也与世隔绝,资源有限。一旦进入,除非外界危机解除,否则……”渊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枯叶摩擦。
“我明白。”雷璟站在船头,望着舷窗外流光溢彩、却又危机四伏的虚空乱流,神色平静,“但种子必须留存。若我们失败,至少……还有后来者,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知道敌人是谁,知道……希望,曾经存在过。”
飞舟在寂静中航行,穿过一片又一片荒芜的星域。途中,他们远远地避开了数处能量波动异常的区域,那里要么是“虚无之潮”的早期污染点,要么是空间结构被未知力量扭曲的险地。每一次规避,都让众人心头蒙上一层更深的阴影。
“归藏”内的暗流
经过长达数月的艰难航行,飞舟终于抵达“归藏”位面的入口——一个隐藏在超大型黑洞引力透镜阴影中的、极其不稳定的微形虫洞。渊以秘法开启通道,飞舟如同跃入水面的石子,没入其中。
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片瑰丽而奇异的世界。天空呈现出梦幻般的淡紫色,三轮大小不一的月亮高悬,洒下柔和的清辉。大地之上,山川河流具备,灵气充盈,奇花异草遍地,灵禽异兽悠然。与外界压抑绝望的氛围相比,这里宛如仙境。
然而,雷璟等人刚刚踏出飞舟,就感觉到一丝不协调。空气中弥漫的灵气虽然浓郁,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过滤过。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古朴的、风格迥异于仙朝的建筑遗迹,但早已破败不堪,爬满了藤蔓。
“此界曾有过原住民,一个上古遗族,在漫长岁月前因未知原因衰亡了。”渊解释道,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我们只是借用他们的故土。不过,此地法则有些特殊,对非本土生灵的修为有一定压制,且……时间流速似乎与外界略有不同,但具体差异尚在测算。”
雷璟点点头,示意众人开始建立临时营地,并启动带来的“万象枢机”——一座能够模拟外界法则、构建适合仙朝生灵生存环境的大型阵法。
然而,就在工程有条不紊地展开时,意外发生了。
几名负责勘探灵脉分布的阵法师,在深入一处山谷时,触发了隐藏极深的古老禁制。刹那间,地动山摇,山谷深处爆发出冲天的灰色光芒,与“虚无之潮”的颜色如出一辙,但更偏向一种……死寂的苍白。
“警戒!”雷璟第一时间赶到,只见山谷中央,一座半坍塌的、由苍白巨石砌成的祭坛缓缓升起。祭坛上刻满了扭曲怪异的符文,中心位置,悬浮着一块不断散发出灰白光芒的、拳头大小的不规则晶石。
“这是……什么?”苏芮惊疑不定,她的探测法器刚一靠近,指针就疯狂乱转,最后“啪”的一声,冒出一缕青烟,彻底报废。
“是……是‘寂灭法则’的凝结物!”范青阳脸色大变,他曾在一本极其冷僻的上古典籍残页中见过类似描述,“传闻中,是某些走向末路的文明,试图将自身存在的‘信息’以某种方式固化、封存,以求不灭的禁忌造物!但这东西极其不稳定,且会侵蚀周围的生机与法则!”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祭坛周围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灰败,最终化为飞灰。连空气都仿佛变得沉重、死寂。
“必须立刻封印它!否则整个‘归藏’的灵脉都会被污染!”渊厉声喝道,身形一闪,已出现在祭坛上空,双手结印,浩瀚的元力涌出,化作层层禁制,试图将那灰白晶石包裹、镇压。
然而,那灰白晶石仿佛有生命一般,察觉到外来的力量,光芒骤然大盛!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要抹除一切存在痕迹的波动,猛地扩散开来!
“退!”雷璟一把拉住苏芮,急退数百丈。范青阳和几名反应快的修士也纷纷后撤。
唯有渊,首当其冲。那灰白光芒扫过他的护体灵光,竟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滚油泼雪,迅速消融!渊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暗金色的血液,但手中印诀未停,反而更加快速地变幻,厉喝道:“镇!”
一道道更为古朴、仿佛来自天地初开时期的符箓虚影从他体内飞出,融入禁制之中,终于将那灰白光芒勉强压制回祭坛范围。但渊的气息,明显衰弱了一大截,身形都虚幻了几分。
“指挥使!”雷璟上前扶住他。
“无妨,些许反噬。”渊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眼神中充满了凝重与后怕,“此物……比预想的更危险。它似乎在沉睡,刚才只是被无意中惊扰。必须立刻将其彻底封印,并隔绝其与外界灵脉的一切联系!”
“这‘归藏’,并非净土。”雷璟看着那被暂时压制住的灰白祭坛,心沉到了谷底。他们千辛万苦找到的避难所,内部竟埋藏着如此恐怖的隐患。这难道就是上古遗族灭亡的根源?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是否……”一位随行的老臣面露忧色。
“不。”雷璟摇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正因为有危险,才更说明此地法则特殊,或许能隔绝外界的探测。这灰白晶石是危机,但或许……也是机缘。范大师,苏首席,集中力量,研究此物!搞清楚它是什么,如何控制,甚至……能否为我们所用!”
“这太危险了!”有人惊呼。
“我们已无路可退。”雷璟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外有‘虚无之潮’、‘肃正协议’,内有‘界碑’、‘蚀心瘴’。多一分危险,或许就多一分生机。此地,将是我们最后的堡垒,也是我们反击的起点。从今日起,‘归藏’更名——‘薪火’!”
他转身,望向这片陌生而危机四伏的新天地,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
“在这里,我们要做的,不是苟延残喘,而是……浴火重生!”
圣庭的抉择
就在雷璟于“薪火”世界内应对突发危机时,圣庭内部,一场更为激烈的争论正在进行。
“方舟”计划虽绝密,但其庞大的资源调动、顶尖人才的“失踪”,不可能完全瞒过所有人。一些嗅觉灵敏的重臣,已经开始私下串联,质疑雷九龙的决策。
“陛下!如今外敌环伺,内部不稳,正是需要集中一切力量,凝聚人心之时!如此大规模抽调资源、转移精英,岂非动摇国本,自毁长城?”一位老臣在朝会上,痛心疾首地劝谏。
“是啊,陛下!‘薪火’之说,虚无缥缈!当务之急,是集中力量,与敌决一死战!如此分散力量,是取死之道啊!”另一位军方宿将也出列附和。
雷九龙高坐龙椅,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但“虚无之潮”的出现,让他彻底明白,这场战争,很可能没有胜算。仙朝需要火种,需要希望,哪怕这希望渺茫如星火。
“朕意已决。”雷九龙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议论,“‘方舟’之策,乃为文明存续,非为苟安。前线战事,由岳擎天全权负责,朕绝不吝啬一兵一卒,一粮一草!但后路,也必须留!”
他目光如电,扫过殿下众臣:“若有再议此事,动摇军心者,斩!”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但平静的水面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怀疑、恐惧、不甘、甚至是被抛弃的愤怒,在看不见的地方滋长、蔓延。
“磐石”的阴影
“磐石”基地,岳擎天收到了来自圣庭的最新旨意和资源调配清单。看着清单上那些被划拨给“方舟”计划的珍贵物资和原本该补充前线的精锐修士,这位铁血元帅沉默了许久。
副官小心翼翼地问:“元帅,我们的防御缺口……”
“我们自己想办法。”岳擎天打断他,将清单放下,目光投向星图,那里代表“虚无之潮”的灰色区域,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扩大,“陛下有陛下的难处。我们……守好前线,就是为‘方舟’争取时间。”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传令下去,全军进入一级战备。从今日起,‘磐石’没有后方,我们脚下,就是最后的防线!”
命令下达,基地内气氛肃杀到了极点。每个人都明白,他们可能被放弃了,但他们没有选择。身后,是亿兆同胞,是文明的最后壁垒。
而在那遥远的、被灰质吞噬的K-7星球轨道上,那个灰色的漩涡,旋转的速度,似乎悄然加快了一丝。仿佛感知到了猎物的挣扎,与……分裂。
第二百零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