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星域，K-7资源星。
当雷璟亲自率领的紧急调查团抵达时，所见之景，超出了所有人最坏的想象。
那是一颗原本生机勃勃的星球，以储量丰富的稀有灵晶矿脉和宜居的大气环境着称，拥有数百万人口和完备的工业体系。但现在，从同步轨道上俯瞰，它如同一颗蒙上了灰色裹尸布的死亡天体。灰色的、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的物质，覆盖了大片的陆地与海洋。它不是岩石，不是土壤，更非任何已知的生物或工业产物，而是某种……存在。
“能量探测读数……为零。”随行的阵法师声音发颤，看着传感器上一片空白的反馈，“没有热量，没有灵力波动，没有生命迹象，连最基本的粒子背景辐射都被压制到近乎绝对零度。这灰色物质……它在‘吸收’一切，或者说，在‘定义’一种不存在。”
雷璟站在旗舰“星穹”号的舰桥上，面沉如水，目光死死盯着实时传回的地表图像。灰色的覆盖是如此的彻底，所过之处，山川河流、城市农田，尽数化为一片平坦、死寂、无任何纹理的灰。没有燃烧，没有爆炸，没有战斗的痕迹，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抹去一切的“平静”。
“派‘玄武’无人探针，进入低轨道，采集边缘样本。”雷璟下令，声音听不出情绪。
三艘涂着“净天阁”徽记的梭形无人探针脱离编队，谨慎地向星球灰色边缘靠近。在距离地表约五百公里的轨道，探针伸出机械臂，试图采集一些漂浮的灰色尘埃。然而，就在机械臂接触那些看似无害的、如同薄雾般的灰色粒子的瞬间，异变陡生。
灰色的物质如同被惊醒的蛇，猛地“活”了过来，沿着机械臂以无法理解的速度逆流而上，瞬间包裹了整艘探针。探针的信号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紧接着，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艘探针的外壳、结构、乃至内部的精密仪器，都开始“褪色”，变成同一种纯粹的灰，然后无声无息地解体、消融，化入那片灰色的背景中。整个过程不过数息，快到连触发自毁程序的机会都没有。
“攻击性……同化性……吞噬一切……”苏芮站在雷璟身后，脸色惨白，喃喃自语，“这不是攻击，这是……抹除。将一切存在，都变成和它一样的‘无’。”
“有生命迹象吗？任何形式的求救信号？”雷璟问。
“没有。最后传回的地面城市影像，是灰色的浪潮涌过街道，人们……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然后，就变成了灰色的一部分。”负责通讯的军官声音干涩，“星球大气中的通讯信号，在灰色覆盖前就中断了。整个星球，像被……静音了。”
就在这时，观测员发出急促的警报：“报告！灰色覆盖范围在扩大！速度……速度在加快！比之前观测到的快了百分之三十！”
全息影像上，代表着灰色覆盖区域的边缘，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蠕动。更可怕的是，在覆盖区的中心，灰色物质的厚度似乎也在增加，隐隐形成了一个微微凸起的、难以名状的轮廓。
“它在生长，它在……适应，或者在……进化？”范青阳大师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殿下，必须立刻评估其扩散极限！如果这种物质具有跨越虚空传播的能力……”
话音未落，警报再次响起！这次是来自舰队外围的警戒舰。
“侦测到异常引力扰动！方位117，仰角-5，距离……距离很近！是……是从灰色区域内部传来的！”
只见那片死寂的灰色海洋中心，那凸起的轮廓处，空间开始扭曲，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如同灰色眼睛般的漩涡。漩涡中心，深邃得令人心悸，仿佛连接着万物终结的虚无。
“所有单位，立刻撤离至安全距离！启动最高等级空间屏蔽！”雷璟厉声下令，心头警铃大作。
庞大的调查舰队迅速后撤。然而，就在舰队转向的瞬间，那灰色的漩涡微微一颤，一道无形的、难以描述的波动，以超越光的速度扫过整支舰队。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没有能量冲击。但所有舰船的内部，警报瞬间响成一片！
“护盾能量急剧衰减！未知干扰！”
“引擎输出功率下降！灵能回路不稳定！”
“舰体结构……检测到不明物质附着！正在……同化？！”
雷璟猛地回头，只见“星穹”号旗舰那足以抵御主力舰炮击的灵能护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稀薄，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抽干。更恐怖的是，银白色的舰体上，开始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如同霉菌般的灰色斑块，并且这些斑块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蔓延、连接！
“是那种波动！它在通过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直接侵蚀能量和物质！”苏芮尖叫起来，她面前的仪器屏幕疯狂闪烁着乱码。
“启动紧急净化协议！最大功率输出！”雷璟强迫自己冷静，下达命令。
旗舰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强大的净化力场以舰体为中心扩散开来，试图驱散、中和那诡异的灰色侵蚀。然而，效果微乎其微。灰色斑块的蔓延速度只是略微减缓，并未停止。而其他一些防护较弱的护卫舰，情况更加危急，灰色的纹理已经爬上舰桥舷窗！
“撤退！全速撤退！启动紧急跃迁！”雷璟当机立断。继续留在这里，整个舰队都可能被这诡异的灰质吞噬、同化。
舰队在一片混乱中，仓皇启动超空间引擎，扭曲的光影包裹了舰体。在跃迁前的最后一瞬，雷璟死死盯着全息影像中那颗正在被灰色彻底吞噬的星球，以及星球表面那个仿佛在“注视”着他们的灰色漩涡。
那不是攻击，那是一种……宣告。一种对存在本身的、冰冷而绝对的否定。
圣庭的震动
当“星穹”号带着满身的灰色“疤痕”和惊魂未定的调查团返回圣庭时，带来的影像和样本（来自一艘不幸被完全侵蚀的护卫舰残骸，在彻底灰化前被紧急切割下一小块），在整个仙朝最高层引发了堪比星核爆裂的震动。
皇极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就连最见多识广的皇室供奉，最冷静沉着的军方宿将，看着那无声无息吞噬星球的灰色影像，看着那连最顶级净化阵法都难以驱除的灰色附着物，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天灵盖。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一位老将军失声叫道，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面对肃正协议的舰队，他们可以战斗，可以牺牲，但面对这种将一切化为“无”的未知存在，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所有人。
“能量检测为零，物质结构被未知规则改写，具有恐怖的传播与同化性……”工部尚书的声音在发抖，“这……这超出了我们认知的范畴。它不像是一种武器，更像是一种……现象，一种法则的体现。”
“是肃正协议的新武器吗？”有人颤声问。
“不像。”雷璟摇头，他的声音因疲惫和震惊而有些沙哑，“肃正协议的攻击，无论多么诡异，总归有能量反应，有物质形态，有逻辑可循。但这个东西……它像是在执行一种更底层的、更绝对的‘格式化’指令。而且，它与我们在归墟死寂带遇到的那种……存在，似乎有某种……联系。”
他调出归墟中黑色十字架和灰色物质的能量残留对比图谱，虽然两者性质截然不同，但在最细微的底层信息结构上，竟然有极其微弱的、难以解释的相似性波动。
“难道……”范青阳大师脸色惨白，“难道‘守望者’艾塔所说的‘净化协议’，其最终形态，就是这种……将一切归于‘无’的‘灰质’？而肃正协议，只是其执行过程中的一种……清理工具？”
这个推论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如果肃正协议是负责清除“异常”文明的刽子手，那么这种“灰质”，就是抹去一切存在痕迹的终极橡皮擦？
“K-7星球的灰色覆盖范围还在扩大，虽然速度缓慢，但确在持续。”岳擎天的全息影像接入，他刚从“磐石”前线赶回，面色铁青，“更麻烦的是，我们的探测器在周边三个星域，都发现了类似的、极其微弱的空间异常波动，虽然尚未形成规模，但……”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所有人都明白：灰质的出现，可能不是孤例。它像一种瘟疫，正在悄无声息地扩散。
雷九龙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这位雄才大略的仙朝帝皇，此刻眼中也布满了血丝与沉重。他环视殿内鸦雀无声的群臣，声音低沉而决绝：
“传朕旨意：”
“一、即刻起，将‘灰质’现象列为‘归墟’级最高威胁，代号‘虚无之潮’。成立专案应对司，由太子雷璟总领，范青阳、苏芮辅佐，不惜一切代价，研究其特性、传播方式与克制之法。”
“二、以K-7星球为中心，划设半径五十光年绝对禁区，任何舰船、人员不得靠近。动用‘周天星斗大阵’部分威能，尝试对该区域进行空间隔离与封印，延缓其扩散。”
“三、全国进入最高战备状态。‘薪火’计划加速执行！‘诛邪’计划所有资源优先倾斜！我们要面对的，可能不止是肃正协议一支军队，而是一场……针对我们整个存在形式的‘抹杀’。”
“四、”雷九龙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雷璟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托付，“启动‘方舟’预案。挑选最纯净的灵脉，最稳固的小世界，开始秘密建造……文明的最后避难所。此事，由太子全权负责，对朕，也只对朕一人负责。”
“方舟”二字一出，满殿皆惊。这意味着，连皇帝自己，都对赢得这场战争，产生了最深切的疑虑。仙朝，已经到了必须为文明保留最后火种的地步。
雷璟迎着父亲的目光，沉重而坚定地点了点头。肩膀上的担子，重若星辰。
绝望中的微光
就在圣庭被“虚无之潮”的阴影笼罩时，“熔炉”实验室对灰色物质样本的初步分析，带来了一个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又至关重要的发现。
“殿下，有发现！”苏芮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又夹杂着难以置信，“我们对被侵蚀的舰体碎片进行了分子级解析，发现这种灰色物质在‘同化’过程中，并非完全无序。它似乎……遵循着某种极其复杂、但可以捕捉到的‘转化模板’！而且，在转化完成的区域，其物质结构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稳定’和‘惰性’。”
“什么意思？”雷璟急问。
“意思是，它可能并非无敌。”范青阳接口，眼中闪烁着学者特有的、面对未知挑战时的光芒，“它有它的‘规则’。虽然这规则我们完全无法理解，但既然有规则，就可能存在……漏洞，或者，抗性。我们在被完全灰化的护卫舰碎片最核心处，发现了一小粒……未被完全转化的‘玄黄母金’残渣！”
玄黄母金，仙朝已知最坚韧、对能量和法则抗性最高的几种神材之一，常用于炼制顶级防御法宝。
“虽然只有一粒，而且其结构也受到了严重损伤，但……它确实在灰质侵蚀中，‘坚持’了更久。”苏芮调出放大亿万倍的影像，那一粒微小的、散发着黯淡光泽的金属颗粒，在死寂的灰色背景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耀眼。
“它在抵抗‘格式化’？”雷璟心跳加速。
“更准确地说，是它的存在‘信息’太过强烈，灰质在短时间内难以彻底‘覆盖’或‘重写’它。”范青阳斟酌着用词，“这也许是一个方向。如果我们能制造出存在‘信息强度’或者‘规则稳固性’远超普通物质的材料或力场，或许……就能延缓，甚至阻挡灰质的侵蚀！”
希望，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燃起的一星火苗，虽然微弱，却真切地存在着。
雷璟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前路遍布绝望的荆棘，但这一线微光，必须抓住。
“集中所有资源，优先解析玄黄母金的抗性原理！尝试复现、强化！同时，在全球范围内搜寻一切可能具有类似抗性的物质或能量形态！这是我们对抗‘虚无之潮’，可能也是对抗‘界碑’甚至归墟那种存在的……唯一希望！”
命令迅速下达。仙朝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在绝望的阴影下，爆发出最后的、孤注一掷的潜力。所有人都明白，他们不仅在为生存而战，更是在为“存在”本身而战。
而在那被灰色缓缓吞噬的K-7星球轨道上，那个灰色的漩涡，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仿佛在冷漠地注视着这个垂死挣扎的文明，所做的一切徒劳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