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的夏夜里,张辉把游戏厅后门的卷帘门拽到一半,铁皮摩擦地面的“刺啦”声在空巷里打转,像极了老辈人说的“鬼磨牙”。后颈突然窜过一阵凉意,他猛地回头,只有昏黄路灯把影子扯得老长,风卷着废报纸擦着墙根滚过,倒像是有双鞋跟在身后轻响。
他最近总这样。白天守着满屋子的拳皇机、麻将机,余光里总觉得吧台后面杵着个人,可转头过去只有堆成山的冰红茶瓶;晚上躺出租屋的硬板床上更难熬,后背贴着凉席像敷了块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似的,跳得他太阳穴都突突疼。昨天他特意去社区诊量了血压和心跳,袖带勒紧胳膊时,大夫捏着皮球读数,眉头越皱越紧:“心率130,血压160。你这年纪咋能这么高?赶紧去大医院查查!”张辉没敢说,这数值是他熬了两宿没合眼。最近两天都是这种情况,闭眼就觉得有人站床边吹气,根本不敢睡。
实在扛不住了,张辉顶着黑眼圈直奔郭半仙家。整个街口谁都知道,郭半仙的堂口最灵,看邪祟缠身的事从没失过手。此刻郭半仙正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捻佛珠,桌上的搪瓷香炉插着三根香,见张辉进门,郭姨抬眼扫了下他眼下的乌青,又瞥了眼他僵直的后背,手里的佛珠“咔嗒”顿了下:“你这是被阴物缠上了,专挑你熬夜看店、阳气弱的时候钻空子,再拖下去身子都要被吸空了。”
张辉刚想反驳,后脑勺突然一阵发麻,像是有人对着他后颈吹冷气,他打了个哆嗦,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忙搬了张木凳坐到老仙堂前:“郭姨,您可得救救我!昨晚我自己摸黑量血压,心率130、血压180,头懵得像灌了铅,再这么下去我怕要出事儿!”我刚去社区诊所量完血压160,这两天我药都吃了。就是不见好。
妈妈没再多说,起身点燃三炷新香插进香炉,青烟刚飘到齐眉高,她突然身子一僵,肩膀微微沉了沉,原本温和的眼神直了些,说话的语气也变了,多了股子沙哑的沉劲儿——这是胡仙上身的征兆,稳当又透亮,凡事都能点得明明白白。“你身上跟着个讨债鬼,三天前你是不是走夜路感觉来了一阵凉风特别冷,然后你回家以为感冒了,还吃的感冒药。张辉说:“是是”我以为天凉呢!你是撞见脏东西了,是个讨债鬼。你天天熬夜阳气弱,所以才伤了你的身子。所以你才血压心涨高的吓人。
张辉吓得手心冒汗,连声道谢:“老仙慈悲,您说咋办我就咋办!”“今晚回去,”妈妈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接收讯息,“打盆热水泡脚,水要没过脚踝,先把翻涌的气血压一压。泡脚前,找把旧菜刀,用红布裹严实了,压在枕头底下。
“旧刀?我前阵刚买了把新的,锃亮……”张辉话还没说完,就见郭半仙眼睛一瞪,语气沉得吓人:“新刀没用!必须是用了三年以上的旧刀,得沾过人的活气,才能压得住它!”他赶紧点头,心里琢磨着老家带来的那把旧菜刀,用了快六年,刀背还留着他爸当年切骨头崩的小豁口,倒正好合用。
郭半仙缓了缓神,肩膀的沉劲儿散了些,眼神慢慢软下来,又变回了平时的模样:“先这么试三两天,看看能不能睡着。要是还不行,就去纸扎铺买一捆粗麻黄纸。
妈妈指尖敲了敲桌子的木纹,仔细叮嘱:“拿黄纸最上面一张和最下面一张,每张纸上都写‘消’字,要正楷,别连笔。写好后,你拿着纸,从头顶往下,绕着身子左转三圈,再右转三圈,转的时候嘴里念叨‘跟钱走,跟钱走,下了张辉的身’。念完就抽三张黄纸,到你家楼下点燃,不用画圈,烧完直接回家,别回头。”
张辉掏出裤兜里的小本子记下来,又追问:“必须得是晚上烧吗?让我弟帮我烧行不?”郭半仙白了他一眼:“哪那么多讲究?只要心诚,谁有空谁帮你烧,最好是亥时,妈妈最后补了句,“要是这两招试完七天还不好,你再过来,到时候让老仙再给你想别的法子——但你记住,这几天别再熬夜看店,先把阳气养回来。”
张辉当天晚上回家,他从厨房柜角翻出那把旧菜刀,刀身上还留着平时切土豆丝的划痕,他用衣柜里找的红布一层层裹紧,压在枕头底下。接着烧了壶热水,倒在洗脚盆里,泡脚的时候,热水漫过脚踝,暖意顺着腿往上爬,后背的凉意竟真的淡了些,连太阳穴的胀痛都轻了。
躺在床上,他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耳朵里没了平时的嗡嗡声,心脏跳得也慢了些——不再是之前那种要蹦出来的慌。迷迷糊糊要睡着时,他好像听见枕头底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再仔细听,又没了声响。那一晚,张辉终于睡了个安稳觉,直到天快亮时被楼下早点铺的炸油条香味闹醒。
他摸了摸枕头底下的菜刀,红布还是好好的。起身时没了之前的头懵,他又摸了摸胸口,心跳稳当多了。窗外的天已经亮了,他拉开吱呀响的木窗,阳光照进来,落在地板上暖融融的。张辉想起郭半仙的话,心里松了口气——这回,郭半仙的法子是真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