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履约的日子一到,舅爷便同冯大先生一道登门。推开家门时,父亲已将供品整齐摆放妥当,空气中透着几分郑重。
“小民,供品都备妥了吗?舅爷刚跨进门槛,声音便带着几分沉定。“准备妥了”爸爸回答。冯大先生语气干脆:“那就开始吧!话音未落,舅爷已从蓝布包里取出那面泛着旧黄的文王鼓,这是一年驴皮鼓,鼓的背面还绑着大钱儿,鼓边的木质纹路已经发黄包了浆。浸着岁月的痕迹。舅爷抬手轻敲了三声,当当当、当当以当当。当当以当当。清亮的鼓点里,高亢的请神调骤然响起,瞬间让屋内的空气都凝了几分郑重。
舅爷伴随着鼓点刚要开腔,妈妈突然往后缩了缩,声音发颤又带着股犟劲:“不行……这堂口我立不了。”
屋里瞬间静了,舅爷捏着打神鞭的手僵在半空;冯大先生(胡家仙姑刚附上身)的眼神也沉了,尖细的声音里带了点疑惑:“为何突然变卦?”
“我……我啥都不会啊!”妈妈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双手紧紧攥着爸爸的袖子,“帮兵决我一句念不上来,咋请仙家、咋跟老仙说话我都不知道!东子才两岁,艳雪也还小,我要是立了堂口,连供桌都伺候不明白,万一惹老仙不高兴,再招了黄天仇更凶,不是害了孩子?”
她越说越急,肩膀都在抖:又哭了起来。我连我妈以前怎么上供都没学过,立了堂口也是瞎耽误事!孩子还等着我做饭、送上学,我哪有心思琢磨这些?”
舅爷放下打神鞭,伸手摸了摸文王鼓的鼓面,眉头皱得紧:“荣荣,不会可以学!帮兵决我教你,怎么供老仙我帮你搭手,不是让你一个人扛!立了堂口,老仙护着家,黄天仇才不敢来,孩子才能平安啊!”
“可我怕学不会……”妈妈的声音弱了下去,眼神里全是慌,“万一学差了,老仙不保佑,黄天仇再趁虚而入,东子那么小,咋扛得住?”
冯大先生的身体晃了晃,胡家仙姑的意识退了些,他缓了口气,看着妈妈叹道:“你顾虑孩子、怕学不会,都是实在心思。但立堂口这事,你躲不过——你娘的堂口空着,老仙等着人接;黄天仇记着仇,也不会等你学会。”他顿了顿,又说,“你早晚都得担,不如找个能顾着孩子、也能慢慢学的法子。”
妈妈咬着唇不吭声,眼泪还在掉。冯大先生看了眼舅爷(舅爷正摩挲着打神鞭,没敢乱敲鼓),又说:“要不这样,我先帮你跟老仙应下立堂的事,这几年先让老仙多护着你家,你别着急学帮兵决、学伺候堂口。你给自个儿定个日子,等孩子大了、你能静下心了再立,咋样?”
妈妈猛地抬头,眼里亮了点:“您帮我应下?那……那我要是一直学不会咋办?”
“别一直拖。”冯大先生摇了摇头,“孩子会长大,你也能慢慢学。就定在四十岁吧?到时候东子该大了,你女儿也能自立,你没了牵挂,再立堂也不晚。”
妈妈攥着袖子的手慢慢松了,心里的慌散了大半——四十岁,孩子们不用天天操心了,她也有时间学那些不懂的事。她擦了擦眼泪,看着冯大先生和舅爷,轻轻点头:“好……我答应您,四十岁一定立堂口。这几年……就拜托您和老仙,多护着东子,也……也别嫌我笨,等我能学了,我一定好好学。”
冯大先生松了口气,对着供桌拱了拱手(似在跟老仙回话),片刻后说:“老仙应了,这几年会挡着黄天仇,不让它伤孩子。”舅爷也松了口气,拿起打神鞭轻轻敲了三下鼓边,没敢念帮兵决,只低声说:“放心,这几年我常来看看,帮你给老仙上柱香、通个话,等你想学时,我手把手教你敲鼓、念决,错不了。”
妈妈看着眼前的文王鼓、打神鞭,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虽然现在啥都不会,但有了四十岁的约定,有舅爷和冯大先生帮衬,孩子能平安,她也有了慢慢学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