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禾被两个嫂子一左一右地拉着,听着她们真心实意的担忧,心里暖洋洋的。
“大嫂,二嫂,你们别这么说。”苏沐禾笑着抽出自己的手,反过来拍了拍她们的手背,“不多,真不多。平时你们给我做这么多好吃的。我跟周野就是借着过年,谢谢你们平日里的照顾。”
她这话说的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虚假。
李翠菊和王小兰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感动。这个三弟妹,虽然是城里来的,但为人处世真是没得说,一点架子都没有,还处处想着她们。
“话是这么说,可这钱也太多了。”王小兰还是觉得肉疼,“孩子们不懂事,你给一毛两毛,他们就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就是,两块钱能买多少东西呢!”李翠菊附和道。
“给都给了,哪有往回要的道理。”苏沐禾笑得眉眼弯弯,“再说了,孩子们读书也需要钱买文具,就当是我这个三婶提前给的奖励了。”
她都这么说了,李翠菊和王小兰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心里打定主意,以后要对这个三弟妹更好一些。
这个年代的年味,是苏沐禾在现代从未感受过的浓厚。
从初一开始,周家就像一个旋转的陀螺,忙得脚不沾地。
大年初一拜本家,周正清带着周山、周河、周野三兄弟,挨家挨户地去给村里的长辈拜年。王秀莲则带着三个儿媳妇在家里准备招待上门的客人。
大年初二回娘家,王秀莲一大早就催着三个儿媳妇,带着孩子回各自的娘家。
苏沐禾没有娘家可回,便留下来帮着王秀莲操持家务,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在这几天的相处中,变得愈发亲近。
初三初四走亲戚,一大家子人分成几波,去不同的亲戚家拜年。
苏沐禾跟着周野,第一次正式见识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威力”。每到一处,她都会被一群人围着,从长相问到家世,再从工作问到什么时候生孩子,热情得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但这种被亲情和善意包围的感觉,却让她无比心安。
这里虽然物质贫乏,生活简朴,却有着她在那个繁华世界里从未体验过的温暖和归属感。
这里,更像一个真正的家。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大年初五。
周家坝依旧沉浸在过年的喜庆氛围中,孩子们三五成群地在村里放着鞭炮,大人们则聚在一起唠着家常。
下午时分,一阵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在村口泥泞的土路上缓缓驶来,最终停在了周家大院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
这年头,自行车都是稀罕物,更别说小汽车了。这辆车的出现,瞬间吸引了全村人的注意。
不少正在晒太阳、唠嗑的村民都围了过来,伸长了脖子往车里看。
“这谁家的车啊?看着可真气派!”
“你没看见车上下来的人吗?那不是前段时间住在卫生室的顾同志吗?”
一个眼尖的村民认出了从驾驶座上下来的顾行之。
“哎哟,还真是他!他怎么又来咱们周家坝了?”
“还能为啥?肯定是来找白知青的呗!”一个消息灵通的妇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可听说了,上次顾同志在这养伤,就跟白知青处上对象了。这八成是来提亲的!”
“提亲?开着小汽车来提亲?乖乖,这顾同志家境也太好了吧!”
“那可不!你们看他那身衣服,料子都跟咱们不一样!”
村民们的议论声中,顾行之绕到另一边,恭敬地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一个穿着驼色呢子大衣,烫着精致卷发的中年女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她气质高雅,保养得宜,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那个女的是谁啊?穿得可真好。”
“看着年纪,像是顾同志的姐姐?”
“你别说,长得可真好看,就是……我怎么瞅着有点眼熟呢?”一个大娘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那个女人,总觉得在哪见过。
……
众人的议论,丝毫没有影响到车旁边的母子俩。
顾行之看着眼前熟悉的村庄,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几天前,他无意中跟母亲提起,自己在周家坝养伤时,遇到了一个救命恩人,昏迷的时候差点把他认成自己母亲了,她和李月和长得很相似,就像年轻时的李月和,但是性格却截然不同。
母亲李月和当时只是随口一问:“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当顾行之说出“苏沐禾”三个字时,他清楚地看到,母亲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茶水都洒了出来。
紧接着,李月和就不淡定了,”她的眉眼之间是不是有颗红色的小痣?“
然后顾行之也不淡定了,母亲是怎么知道的?
李月和彻底坐不住了。她像是急需确认什么似的,不顾父亲的反对,执意要让顾行之立刻带着她来周家坝。
此时此刻,看着母亲脸上那混杂着期待、紧张神态,顾行之的脑子里轰隆作响。
难道……那个叫苏沐禾的姑娘,真的是母亲失散多年的女儿?
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姐姐?
可是,怎么可能呢?母亲和父亲结婚这么多年,感情一直很好,他从未听闻母亲在父亲之前还有过别的感情经历。
难道是母亲……背叛了父亲?
不!不可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顾行之立刻掐灭了。
可如果不是这样,又该如何解释母亲这反常的举动?
天哪,这个信息量实在太大了!顾行之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受到了冲击。
李月和并不知道儿子内心的惊涛骇浪,她的所有心神,都放在了即将见到的那个人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狂跳的心,对顾行之道:“行之,带我去周家。”
“妈,您……您确定吗?”顾行之还是有些犹豫,“我们这么贸然上门,会不会太唐突了?”
“我确定。”李月和的回答斩钉截铁,她转过头,看着儿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必须要见到她。”
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顾行之从未在母亲身上见过。
他不再多问,点了点头,引着李月和朝周家大院走去。
此时的周家大院里,苏沐禾刚和周野从一家亲戚吃完饭回来小歇。
两人正说笑着,院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谁啊?”王小兰正在屋里纳鞋底,扬声问了一句。
门外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周野同志,苏沐禾同志在家吗?”
苏沐禾和周野同时一愣。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一看,居然是顾行之。
他怎么来了?
王小兰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去拉开了院门。
当她看到门口站着的顾行之,以及他身边那个气质非凡的中年女人时,也愣了一下。
“顾同志,大过年的你们来的也太突然了,这位是?”
顾行之礼貌地笑了笑:“嫂子,这是我母亲。”
他的话音刚落,站在他身后的李月和,便越过他,目光直直地射向了院子里。
当她的视线和苏沐禾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李月和的身体僵住了,她死死地盯着苏沐禾的脸,那张和自己年轻时有七八分相像。
她的嘴唇开始颤抖,眼眶瞬间就红了。
是她。
真的是她!
我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女儿,或者说是我上一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