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房间内,夏雨汐躺在僵硬的床铺上,窗外透入的月光勾勒出她苍白的脸。
回忆如同潮水般袭来。
那年九月初秋,大学开学的第一天。
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叶,在崭新的柏油路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夏雨汐抱着厚厚的教材,有些匆忙地走向教学楼。
在一个转角处,与一个同样步履匆匆的男生撞了个满怀。
一时间书本散落一地。
“对不起。”
两人异口同声,随即抬头看向对方。
那一刻,时间仿佛有片刻的停滞。
夏雨汐看到一双清澈而专注的眼睛,藏在无框眼镜后面。
带着些许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
男生的五官清俊,气质干净,像一棵挺拔的白杨。
沈渊则看到一个女孩,肌肤白皙,眉眼如画
此刻因着急而双颊绯红,像初春绽放的桃花,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灵动之美。
“没关系。”
夏雨汐率先低下头,心跳有些失序,蹲下身去捡自己的书。
“我来帮你。”
沈渊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也立刻蹲下身,细心地帮她将散落的书本整理好。
巧合的是,他们不仅是同班而且学号相邻,常常坐在一起。
很快,彼此就在学业上注意到了对方。
无论是复杂的微积分,还是艰深的专业理论。
他们总能在课堂上,跟上老师的思路。
在小组讨论中,也能提出独到的见解。
成绩榜上,他们的名字总是紧紧相邻,名列前茅。
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让彼此都暗自欣赏。
课堂上,他会在她回答问题时,投去专注而认可的目光。
她会在他与教授辩论时,悄悄为他清晰的逻辑感到钦佩。
真正让他们熟悉起来的,是学院组织的辩论赛。
他们被分在同一队。
他是沉稳的一辩,立论清晰,逻辑严密。
她是灵动的四辩,总结陈词时总能抓住对方漏洞。
言辞犀利又不失风度。
无数个夜晚,他们在空教室里准备辩题。
激烈地讨论,反复打磨论点。
休息间隙,会一起分享一杯奶茶,聊起各自的家乡和爱好,发现彼此竟有那么多共同的兴趣点。
他们都喜欢古典文学,都爱看老电影,甚至都偏爱学校后门那家小店的红豆沙。
那种相互吸引,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像春日溪流融化冰雪,像藤曼悄然缠绕树干。
不需要刻意告白,只是在一次又一次默契的对视中,在并肩作战的准备中,在分享同一副耳机听音乐的午后,心照不宣地靠近。
直到一个晚自习的夜晚,他送她回宿舍。
走到楼下,月光如水,树影婆娑。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镜片后的目光温柔而坚定。
“夏雨汐,”他轻声说,“以后,我们都一起走吧。”
不是‘我喜欢你’,也不是‘做我女朋友吧’,而是一句更郑重的承诺‘一起走’。
夏雨汐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拂过。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脸颊微热,轻轻点了点头,“好”。
从那天起,他们成了校园里最令人羡慕的一对。
他是她学业上最契合的对手,也是生活中最温柔的伴侣。
那段时光是他们青春岁月里,最明亮,最纯粹的一页华章。
美好得如同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然而,命运在她大四那年,露出了最狰狞的面目。
一个寻常的午后,她接到姑姑带着哭腔的电话。
“雨汐,家里,家里失火了,你爸妈和弟弟都联系不上了,不知道是在屋里还是——。”
夏雨汐只觉得天旋地转。
随后,她像疯了一样赶回家,看到的只是一片冒着青烟,焦黑冰冷的废墟。
消防员在里面搜寻,邻居们议论纷纷,她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父母和弟弟生死未卜,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像冰水一样将她淹没。
身旁只有陪她一起的同学,给予着苍白无力的安慰。
在极致的恐惧与绝望中,她本能地想要寻找那个最坚实的依靠。
她颤抖着手,一遍又一遍地拨打沈渊的电话。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起初,她以为他只是在忙,没听到。
但一天,两天——电话永远是无法接通的状态。
她开始发信息,发邮件,石沉大海。
沈渊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为什么不接电话?
为什么联系不上?
巨大的悲伤之上,又叠加了被遗弃的刺痛,和无法理解的不解。
她不明白,那个信誓旦旦说要娶她的人,为何在她坠入沈渊时,连一丝回音都吝于给予。
还没等她从这双重打击中,缓过神来,更大的厄运降临了。
“叩叩叩——。”
粗暴的敲门声,像一把利刃,猛地斩断了夏雨汐血淋淋的回忆。
她迅速眨掉眼中的泪花,脸上恢复了那种空洞与茫然。
一个面色刻板的女佣推门进来,语气毫无波澜。
“夏小姐,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只带必要的,我们马上要转移。”
转移?
夏雨汐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却露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像个受惊的孩子。
怯生生地问。
“为什么要转移啊?这里,这里不是挺好的吗?我们,我们要去哪里呢?”
她试图用这种失意者,对未知的恐惧和对熟悉环境的依赖来套话。
然而,女佣只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语气更加生硬。
“让你收拾就收拾,问那么多干什么,快点,别磨蹭。”
根本不屑于回答她的任何问题。
夏雨汐不敢再多问,生怕引起怀疑。
她低下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思索与决绝。
顺从地开始慢吞吞地,收拾那几件单薄的衣物。
她故意动作笨拙,显得无助又慌乱。
“这,这是哪里?我,我跟谁走?”
她一边磨蹭,一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将一个失忆者的无助,与惶恐演绎得淋漓尽致。
女佣冷眼旁观,催促道。
“快点,自己收拾好,外面有人等着。”
说完,便抱着手臂站在门口,像监视犯人一样盯着她。
夏雨汐心中冰冷,她知道,任何多余的情绪,和问题在这里都是危险的。
她必须继续伪装下去,像一个真正失去所有记忆的空白的人。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眸深处,一丝光芒却在闪动。
无论是被带入更深的深渊,还是这片坚固的囚笼出现了裂缝。
她都必须在混乱中,抓住任何可能出现的渺茫机会。
为了问那个消失的爱人一句,“深渊,当年,你到底为什么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