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东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秦淮茹端着尿盆出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吵醒屋里的棒梗和两个女儿。院儿里的青砖地还带着露水的潮气,她拢了拢洗得发白的袖口,刚要往茅房去,就见南屋的门也动了,贾张氏披着件旧棉袄,梗着脖子站在门口,眼神像淬了冰似的剜过来。
“大清早的,脚步就不能轻点?惊了我的觉,你赔得起吗?”贾张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也是,有些人啊,穷得叮当响,就盼着别人也睡不安稳。”
秦淮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低声道:“贾大妈,对不住,我没注意。”她加快脚步往茅房走,盆沿蹭到墙根,溅出几滴,落在青砖上,像没干的泪痕。
贾张氏看着她的背影,“呸”地啐了口,转身回屋时,撞见三大爷阎埠贵背着个布包往外走,包里鼓鼓囊囊的。“阎老三,这大清早的,背着啥好东西?又想出去捣鼓啥歪门邪道?”
阎埠贵脸上堆着笑,脚步没停:“贾大妈早啊,我这不是看天好,去城郊采点蘑菇,换俩零花钱。您要不要?回头给您送点?”
“谁稀罕你的破蘑菇!”贾张氏翻了个白眼,“别采些毒的回来,毒死你全家!”
阎埠贵也不恼,笑着应了声“您放心”,溜溜达达出了院门。他刚走,二大爷刘海中就从北屋出来了,穿着件熨得笔挺的中山装,手里攥着个铁皮哨子,见了贾张氏,下巴抬得老高:“贾大妈,早啊。我这组织院里的年轻人出操,您老要是没事,也来跟着活动活动,省得整天窝着生闷气。”
贾张氏斜睨他:“就你能耐,整天瞎折腾。我可没那闲工夫陪你疯。”说罢“砰”地关上了门。
刘海中讨了个没趣,清了清嗓子,举起哨子“嘀嘀”吹了两声,院里顿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傻柱趿拉着鞋从西厢房冲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见了刘海中就嚷嚷:“二大爷,这才几点啊?天天出操,胳膊腿都快散架了!”
“你懂什么?”刘海中板起脸,“这是集体活动,增强凝聚力!赶紧站好!”
秦淮茹从茅房回来,正好撞见这一幕,赶紧拉着刚起床的小当和槐花往屋里躲,低声嘱咐:“别出声,让你二大爷折腾去。”棒梗揉着眼睛从里屋出来,嘟囔着:“妈,我也想去出操,二大爷说表现好有糖吃。”
“别去凑热闹,”秦淮茹摸了摸儿子的头,“妈给你煮了红薯粥,快趁热喝。”
正说着,傻柱站在院里被刘海中训得直瞪眼,偏过头看见秦淮茹屋里冒起的炊烟,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没好气地对刘海中说:“出操就出操,能不能快点?我还得去厂里打饭呢!”
“急什么?”刘海中掏出怀表看了看,“还有一刻钟,站军姿!”
傻柱没辙,只能梗着脖子站着,眼睛却直往秦淮茹的烟囱那儿瞟。
西厢房的门又开了,一大爷易中海慢悠悠地走出来,手里端着个鸟笼,见了这场面,皱了皱眉:“老刘,差不多行了,孩子们还得上班上学。”
刘海中这才作罢,收起哨子:“解散!下午继续!”傻柱“嗷”一声就往西厢房冲,被易中海叫住:“傻柱,等会儿。”他从口袋里掏出个油纸包,“昨儿我侄女送来的桃酥,给秦淮茹家的孩子尝尝。”
傻柱眼睛一亮,接过来就往秦淮茹家跑,刚到门口就喊:“秦姐!一大爷给的桃酥!”
秦淮茹赶紧开门接过,脸上堆着笑:“谢谢一大爷,也谢谢傻柱啊。”傻柱挠挠头:“谢我干啥,又不是我的。”嘴上这么说,脚却没动,看着棒梗咽口水,秦淮茹连忙说:“快进来,我刚熬的红薯粥,给你盛一碗?”
“哎!”傻柱立马点头,挤进了屋。
这头三大爷阎埠贵采完蘑菇回来,刚进院门就被贾张氏堵住了:“阎老三,采了多少?分我点!”
阎埠贵苦着脸:“贾大妈,就采了这小半筐,还不够我们家嚼舌根的……不是,不够我们家吃的。”他边说边往自己屋挪,“再说了,这蘑菇得炒肉才香,您家有肉吗?”
贾张氏被戳到痛处,脸一沉:“我有没有肉关你屁事!赶紧把蘑菇交出来!”说着就要去抢布包。阎埠贵死死护着:“这可不行,我还等着换粮票呢!”
两人正拉扯着,二大妈从屋里出来晾衣裳,见了就劝:“贾大妈,您消消气,三大爷也不容易。要不这样,我这儿有俩鸡蛋,换您点蘑菇?”
贾张氏一听有鸡蛋,眼睛亮了:“俩鸡蛋?太少了!至少三个!”
二大妈犹豫了一下:“行,三个就三个。”
阎埠贵这才松了手,看着贾张氏拿着蘑菇进了屋,心疼得直咂嘴:“俩鸡蛋换这么多,亏了亏了……”二大妈笑着拍他胳膊:“行了,快回去吧,别让三大妈等急了。”
日头升到头顶时,院里总算消停些。秦淮茹端着碗坐在门口择菜,棒梗趴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写作业,小当和槐花在院里跳皮筋。傻柱下班回来,手里拎着个油纸包,神秘兮兮地塞给秦淮茹:“秦姐,你看这啥?”
打开一看,是几块红烧肉,油光锃亮的。秦淮茹眼睛红了:“傻柱,你又……”
“别又又又的,”傻柱打断她,“厂里食堂改善伙食,我特意多要了份。快趁热给孩子们吃。”棒梗闻到香味,丢下笔就凑过来,被秦淮茹拍了下手背:“先写完作业!”
傻柱嘿嘿笑,蹲在旁边看她择菜,说:“秦姐,下午我休班,帮你把柴火劈了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客气啥!”傻柱说着就起身去柴房,刚拿起斧头,就听见贾张氏在屋里喊:“傻柱!给我也劈点!我那柴火快没了!”
傻柱装作没听见,抡起斧头劈得“咚咚”响。贾张氏见没人应,又喊:“听见没有?傻柱!我让你给我劈柴!”
秦淮茹劝道:“傻柱,要不……就帮贾大妈也劈点?”
傻柱不情愿地嘟囔:“就她事多。”嘴上抱怨着,还是往贾张氏的柴堆挪了挪。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三大爷阎埠贵坐在门口,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算着:“今天卖蘑菇赚了五毛,换了三斤粮票,二大妈给了三个鸡蛋,换出去一斤蘑菇……”他媳妇在屋里喊:“老头子,该做饭了,米缸快见底了!”
阎埠贵抬头应:“知道了,我这就去买米,用昨天换的粮票。”他起身刚要走,看见易中海从外面回来,连忙打招呼:“一大爷,您回来啦?今儿见着厂长了?我家阎解成想换个岗位,您看……”
易中海摆摆手:“厂里最近没空缺,等有消息了再说。”说着往自己屋走,路过秦淮茹门口,看见她在给棒梗补衣服,停下脚步:“淮茹,傻柱那孩子性子直,但心不坏,你多担待点。”
秦淮茹笑着点头:“我知道,一大爷。”
夕阳西下时,院里又热闹起来。下班的、放学的都回来了,脚步声、说话声、孩子的嬉笑声混在一起。傻柱扛着铁锹从外面回来,脸上沾着泥:“秦姐,我帮你把菜窖挖好了,冬天存菜够用了。”
秦淮茹连忙端出盆水:“快擦擦脸,辛苦了。”
贾张氏凑过来看了看菜窖,撇撇嘴:“挖这么浅,能存啥?傻柱,也给我挖一个,挖深点!”
傻柱没好气地说:“自己挖去!”
“你个小兔崽子!我让你挖你就挖!”贾张氏伸手就要打,被刚进门的一大爷易中海拦住:“贾大妈,消消气,孩子们都累了一天了。要挖菜窖,明天我让老刘他们帮你弄。”
贾张氏这才作罢,嘴里还嘟囔着:“还是一大爷懂事理。”
夜色慢慢笼罩下来,各家的灯陆续亮了。秦淮茹屋里传出棒梗背课文的声音,傻柱在西厢房哼着歌擦铁锹,三大爷家算盘声又响了起来,贾张氏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东西,嘴里骂骂咧咧的。
易中海站在院里,看着各家窗户透出的灯光,轻轻叹了口气。这四合院的日子,就像这锅里的粥,熬着熬着,各种滋味就都出来了。有甜,有咸,有吵吵闹闹的烟火气,也有藏在心底的那点暖。
傻柱擦完铁锹,探头往秦淮茹屋里看了看,见灯还亮着,喊了声:“秦姐,明天我休班,帮你挑水不?”
屋里传来秦淮茹温柔的声音:“不用啦,够喝了。早点休息吧,傻柱。”
傻柱嘿嘿笑了两声,回屋关了灯。院里的灯光一盏盏灭了,只剩下月光洒在青砖地上,安静又温柔。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更显得这四合院,藏着说不尽的家长里短,道不完的寻常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