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把最后一件工具放进帆布包时,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包上的带子磨得发亮,边缘打着补丁,是他跑供销时用了三年的老伙计。窗外的天刚蒙蒙亮,院里的槐树上落着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啄着地上的碎糠,给这沉寂的清晨添了点生气。
“沈同志,这就去厂里了?”三大爷背着个粪筐从门口路过,筐里装着半筐野菜,叶子上还沾着露水,“今天不歇着?”
“嗯,厂里有点活,得去看看。”沈言拉上包拉链,声音不高不低,“您这是去挖野菜?”
“可不是嘛,家里那几个小的,顿顿喝稀粥哪顶得住。”三大爷叹了口气,却又很快挤出点笑,“说起来还得谢你,前儿给的玉米面,掺着野菜能多撑两天。”
沈言笑了笑,没接话。他知道三大爷的性子,爱算计,却也恩怨分明。这点玉米面换句真心的感谢,不亏。
走出四合院,胡同里静悄悄的,只有扫街的大爷挥动扫帚,发出“唰唰”的声响。风里带着股凉意,吹得路边的枯草打卷,沈言紧了紧领口,脚步轻快地往公交站走。
他不是非得天天往厂里跑。作为采购员,手头的活不算忙,尤其是在这物资紧缺的年月,很多零件采购计划都得往后排。可他总觉得,老闷在院里不是办法——人是群居的,总离群索居,容易生出些不必要的心思。再说,厂里的氛围和院里不同,机器的轰鸣、工人的吆喝,带着股生猛的劲头,能让人忘了饥荒带来的沉郁。
轧钢厂的大门在晨光里透着股厚重的铁色,门岗的老李头正揣着袖子打盹,见沈言过来,抬了抬眼皮:“小沈,今天来得早。”
“嗯,有点事。”沈言递过去根烟,是从空间里拿的,不算好,却能解瘾。老李头眼睛一亮,接过去夹在耳朵上,笑着摆摆手放行:“进去吧,车间刚开炉,热乎着呢。”
车间里果然一片热火朝天。巨大的轧钢机“哐当哐当”地转着,火星子溅得老高,像过年时的烟花。工人们穿着厚重的帆布工作服,额头上淌着汗,脸上却带着股劲,吆喝着号子,把烧红的钢坯往机器里送。
沈言站在车间门口,看着这蒸腾的景象,心里那点沉郁仿佛被热气蒸散了。他喜欢这种感觉——机器的轰鸣里藏着力量,汗水的味道里裹着踏实,比院里的死气沉沉鲜活多了。
“沈哥,你可来了!”调度室的小王探出头,脸上沾着机油,“昨天跟你说的轴承,供应商那边回话了,得去趟天津提货,你看啥时候有空?”
沈言心里一动。出差?这倒是个好机会。
他这段时间在院里待得久了,虽然没出什么岔子,可总觉得束手束脚。空间里的物资再多,也只能偷偷摸摸地用,偶尔给孩子们塞点吃的,还得提防着被人撞见。出去跑跑,既能避开院里的目光,也能借着出差的由头,从空间里“倒腾”点紧俏物资出来——当然,是给厂里用的,绝不多带私货。
“后天吧,今天把手头的报表理一理。”沈言应道,“你把地址和联系人给我,我去了直接找他。”
“得嘞!”小王喜滋滋地递过纸条,“沈哥办事,我放心!对了,天津那边据说有海货,你要是能捎点带鱼回来,兄弟们请你喝酒!”
沈言笑了笑:“看情况吧,不一定有票。”他知道,这年月海货比肉还金贵,没票根本买不到。不过他空间里倒是有几箱咸鱼,是之前在沿海换的,到时候拿两条出来,说是“供应商给的好处”,不算突兀。
从调度室出来,沈言往车间走了走,想看看傻柱。傻柱在锻工班,正抡着大锤砸钢坯,胳膊上的肌肉贲张,每砸一下都“喝”地喊一声,透着股子蛮力。汗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砸在滚烫的钢坯上,“嗞”地化成白烟。
“歇会儿吧,看你累的。”沈言递过去块毛巾。
傻柱接过来擦了把脸,喘着粗气笑:“不累!多砸两下,中午能多领个窝头。”他往嘴里灌了口凉水,“对了,沈哥,你给槐花的那几块麦芽糖,她舍不得吃,藏在枕头底下,晚上睡觉都攥着。”
沈言心里一暖:“小孩子都这样,稀罕东西。”
“可不是嘛,”傻柱挠挠头,“以前总觉得院里的孩子淘,现在才发现,一个个都精着呢。知道谁对他们好,就往谁跟前凑。昨儿棒梗还跟我说,长大了要跟你学,也当采购员,能到处跑,还能给家里带吃的。”
沈言笑了,没说话。他没想过当谁的榜样,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可孩子们的心思就像镜子,你对他好,他就把你记在心里,干净得让人心头发软。
中午在厂里食堂吃饭,沈言打了份玉米糊糊和一个窝窝头,找了个角落坐下。周围的工人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聊着厂里的事,抱怨着定量少,偶尔也说点荤段子,哄堂大笑里带着股苦中作乐的劲。
“听说了吗?隔壁车间的老王,前阵子出差,从乡下弄了只鸡回来,炖了一锅,全车间的人都尝到了。”
“真的假的?现在哪还有鸡?”
“人家有门路呗!说是给老乡换了两斤粮票,老乡偷偷杀的。”
沈言听着,心里有了数。出差确实是个“活络”的机会,既能避开院里的耳目,也能合理地“改善伙食”。他不是想占便宜,只是觉得,总憋着也不是办法,偶尔出去透透气,见见不同的人,挺好。
下午回到四合院,沈言把出差的事跟院里的人提了一句,没说具体去哪,只说是“去外市提零件”。
“出去好啊,”二大爷凑过来说,“外面说不定有稀罕物,带点回来给大伙开开眼。”
三大爷则盘算着:“去几天?要是超过三天,你那院里的柴火我帮你看着点,省得被人偷了。”
沈言笑着应了,没接他们的话茬。他知道二大爷是想占便宜,三大爷是想换点好处,这些都在意料之中。这院里的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心里的算计摆在明面上,反而好应对。
晚上,沈言收拾行李,帆布包里装了两件换洗衣裳,一本旧书,还有点零钱和票证。他往包的夹层里塞了两包饼干,是给路上吃的,又把那几箱咸鱼挪到空间的“门口”,方便到时候拿出来。
一切收拾妥当,他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月亮。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像幅安静的画。院里静悄悄的,只有秦淮茹家还亮着灯,大概是在给孩子们缝衣服。
沈言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在厂里忙忙碌碌,能挣口饭吃;回院里安安静静,能守着点暖;偶尔出趟差,能透透气,看看外面的世界。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没有那么多算计,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挺好。
他不是什么圣人,做不到普度众生。能守住自己的日子,护着院里的孩子,偶尔帮衬身边的人,就够了。心不够狠也好,容易心软也罢,这就是他,在这真实的世界里,踏踏实实地活着。
第二天一早,沈言背着帆布包出门,院里的孩子们都醒了,扒着门框送他。槐花举着个用红纸包的东西,跑过来往他手里塞:“沈叔叔,这个给你路上吃。”
沈言打开一看,是块红薯干,黑乎乎的,却透着股甜香。大概是秦淮茹用他给的红薯晒的。
“谢谢槐花。”沈言笑着揣进兜里,“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孩子们欢呼起来,围着他蹦蹦跳跳。沈言挥挥手,转身走出四合院。阳光正好,照在他身上暖融融的。他知道,等他回来,院里的槐花应该又开了,孩子们会举着新摘的花,在门口等他,眼睛亮得像他第一次见时那样,干净,纯粹,带着让人心里一抽一抽的暖意。
而他,会像每次出门一样,带着这份暖意,步履不停地往前走,在这真实的人间里,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守着这点微末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