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将那块刚收来的清代墨锭在砚台上细细研磨,墨香混着宣纸的草木气在屋里弥漫。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宣纸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他握着狼毫笔,笔尖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桌角的铜制座钟滴答作响,指针指向亥时。神识如同无声的潮水,漫过整个四合院:二大爷还在自家院里踱步,嘴里反复念叨着“纪律”“规矩”,手里的拐杖在青石板上敲出沉闷的声响;三大爷的屋里亮着油灯,算盘珠子噼啪声断断续续,间或夹杂着他跟三大妈的争执——多半是为了今天蹭饭时多夹了块肘子的事;傻柱家的灯还亮着,秦淮茹正在给傻柱缝补工装,针脚细密,傻柱则趴在桌上打呼噜,嘴角还挂着笑,大概是梦到了酱肘子。
而许大茂家的灯早就灭了,门缝里透出的气息却带着股焦躁。沈言的神识“看”到许大茂在屋里翻来覆去,时不时坐起来骂一句,枕头边的酒瓶子倒了一地,散发着刺鼻的酒精味。
沈言收回神思,笔尖终于落在纸上,写下“月照寒潭”四字。墨色在纸上晕开,带着种沉静的力量,仿佛能将院里的喧嚣都吸进去。他忽然想起那本光绪年的《论语》,里面夹着的桂花干枯却仍有余香,就像这院里的人,看似平凡的皮囊下,都藏着各自的故事。
次日一早,沈言去旧货市场转了转。刚走到巷口,就被一个摆地摊的老头叫住:“小伙子,看看这个?”老头掀开一块蓝布,露出个巴掌大的铜印,印钮是只蜷着的瑞兽,包浆温润,看着像是明清年间的东西。
“多少钱?”沈言拿起铜印,指尖抚过印面的篆字,神识扫过,能感觉到铜器内部均匀的氧化层,是件老东西。
“你给两百吧。”老头搓着手,眼神里带着点期待。
沈言没还价,付了钱将铜印收好。这印上的字是“守拙”,倒是合他的心境。正准备离开,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沈同志,也来淘东西?”
回头一看,是一大爷。他背着个竹筐,筐里装着些旧布料,大概是去给院里的孩子们做衣服。“一大爷。”沈言点头招呼。
“这印不错。”一大爷看了眼他手里的铜印,“是个正经物件,你眼光真好。”
“随便看看。”沈言淡淡道。
“院里最近不太平。”一大爷忽然叹了口气,“许大茂被记过,心里憋着气,昨天夜里还跟他媳妇吵,说要找你麻烦。你自己多留意点。”
沈言了然。许大茂那点度量,被揭穿后肯定要迁怒于人。“知道了,谢谢大爷。”
“谢啥,都是院里住着的。”一大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跟傻柱不一样,你心思细,别跟那些人一般见识。”
沈言看着一大爷走远的背影,竹筐里的布料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像一片流动的云。这老头总是这样,话不多,却把院里的事都看在眼里,谁有难处他都悄悄帮一把,是这院里少有的通透人。
回到四合院,刚进门就撞见许大茂从屋里冲出来,脸涨得通红,看见他就骂:“姓沈的,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故意跟我作对!”
沈言停下脚步,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我没那功夫。”
“没功夫?”许大茂上前一步,唾沫星子喷到沈言脸上,“不是你说的肉在我碗柜里?要不是你,我能被厂里记过?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许大茂!你干啥!”傻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扛着个梯子正好回来,见状扔下梯子就冲过来,挡在沈言面前,“你自己偷东西还有理了?再敢动沈哥一下试试!”
“傻柱你少管闲事!”许大茂梗着脖子喊,“这是我跟他的事!”
“他是我哥!我就得管!”傻柱撸起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周围很快围拢了人。二大爷拄着拐杖过来,假模假样地劝架:“哎呀,都是街坊邻居,有话好好说嘛。许大茂,你先消消气,有话慢慢讲。”话里却透着偏袒,显然是想借机打压沈言。
三大爷蹲在墙根,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一边看一边记,大概是想算清楚这场架能让他蹭到多少好处。
“让开。”沈言轻轻推开傻柱,走到许大茂面前,神识瞬间锁定对方的手腕——只要他敢动手,沈言有把握让他瞬间失去力气。
“你想怎么样?”沈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让人发怵的冷意。
许大茂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嘴上却还硬:“我……我就是想让你跟厂里说清楚,不是我偷的!”
“人赃并获,说什么都没用。”沈言淡淡道,“有这功夫撒泼,不如好好反省。”
“你!”许大茂气得说不出话,最后狠狠瞪了沈言一眼,转身回了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二大爷还想说什么,被傻柱瞪了回去:“二大爷,你也别在这儿装好人!谁不知道你跟许大茂穿一条裤子?”
二大爷脸色变了变,哼了一声走了。三大爷见没热闹可看,也讪讪地离开了。
“沈哥,你没事吧?”傻柱一脸担忧。
“没事。”沈言拍了拍他的胳膊,“谢了。”
“跟我客气啥!”傻柱咧嘴笑了,“以后他再找事,我揍得他满地找牙!”
沈言没接话,转身回了屋。他将那块“守拙”铜印放在桌上,与之前收的端溪砚台并排摆着。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铜印上,瑞兽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是在无声地守护着什么。
下午,秦淮茹过来送针线,见桌上的铜印,眼睛亮了亮:“这印真好看,是老东西吧?”
“嗯,清代的。”沈言点头。
“你咋净喜欢这些旧物件?”秦淮茹拿起铜印,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我娘家也有个旧银簪,是我姥姥传下来的,上面镶着点翠,可惜后来被我妈当掉了,说是换了粮食。”她的语气里带着点惋惜。
“以后有机会可以赎回来。”沈言随口道。
“哪那么容易哟。”秦淮茹笑了笑,把针线放下,“对了,傻柱说晚上想请你吃饭,就咱仨,他买了只鸡,说要给你补补。”
沈言想拒绝,却看到秦淮茹眼里的期待,话到嘴边变成了:“好。”
傍晚,傻柱家飘出浓郁的肉香。秦淮茹在灶台忙活,傻柱则在院里劈柴,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沈言坐在院里的小板凳上,看着夕阳把院墙染成金红色,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安宁。
“沈哥,你看我这劈柴的手艺咋样?”傻柱举起斧头,得意地晃了晃。
“不错。”沈言点头。
“那是!”傻柱更得意了,“想当年我在乡下,劈柴可是一把好手!”
秦淮茹端着一盘炒青菜出来,笑着说:“就他能吹!小时候劈柴差点把脚砍了,现在倒成英雄了。”
傻柱挠挠头,嘿嘿地笑。
沈言看着他们说笑,手里摩挲着那块“守拙”铜印。或许,他一直想错了。所谓的清静,未必是远离人群,而是在喧嚣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像这些旧物件,历经岁月却依旧温润,正是因为被人爱过、用过,才有了灵魂。
晚饭时,傻柱端上炖得软烂的鸡肉,秦淮茹给沈言碗里夹了个鸡腿:“多吃点,看你瘦的。”
沈言说了声“谢谢”,低头啃着鸡腿。鸡肉的香气混着柴火的味道,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温暖。
院门外,二大爷的咳嗽声远远传来,大概是又在“巡逻”;三大爷家的灯亮着,算盘声隐约飘过来;一大爷的胡琴声再次响起,这次的调子轻快了许多。
沈言抬起头,看向院里那棵老槐树。枝头的叶子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在为这平凡的夜晚伴奏。他忽然觉得,这院里的吵吵闹闹,或许比孤灯下的旧物更值得收藏。
夜色渐深,沈言告辞回家。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眼傻柱家的灯光,那里还亮着,像一颗温暖的星。他从空间里取出那本《论语》,翻到夹着桂花的那一页,借着月光轻轻抚摸着娟秀的批注。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原来,古人早就说透了。那些不期而遇的温暖,那些吵吵闹闹的情谊,才是这世间最珍贵的收藏。
沈言合上书,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他知道,从今晚起,这四合院在他心里,不再只是个落脚的地方。而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旧物,也终于有了可以诉说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