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坐在后海的柳树下,指尖缠着根细麻绳。绳子的另一端系着块巴掌大的青石,被他吊在树枝上,随着手腕的转动轻轻摇晃。青石上刻着个模糊的“道”字,是陈师傅给他的,说这石头浸过“三清观”的井水,有股“静气”,练吊缠劲正好。
“手腕放松,用‘意’带劲,别用蛮力。”陈师傅站在旁边,手里也吊了块石头,动作慢悠悠的,青石在他指尖像活了似的,绕着手腕转了个圈,又顺着胳膊滑到肘弯,再轻轻弹回去,绳子始终绷得笔直,却看不出丝毫用力的痕迹。
沈言学着他的样子,试着用手腕带劲。可那青石沉得很,稍一用力,绳子就勒得手腕生疼,转了半圈就掉了下来,砸在冰面上“咚”的一声。
“急啥?”陈师傅瞥了他一眼,“这吊缠劲是道家的东西,讲究‘以柔御刚,以静制动’,比太极的缠丝劲更细,得用‘神’去控,不是用‘力’去拽。”
这话沈言听了快一个月了。自从陈师傅决定教他吊缠劲,就天天跟他念叨“神”和“意”,说这劲是民国时从三清观的老道那学来的,属于“秘传”,全京城能练全的,不超过五个人。
“为啥不教缠丝劲?”沈言起初不解。太极的缠丝劲他早有耳闻,是“以腰为轴,缠绕运行”,能把劲拧成一股绳,打人时像鞭子似的,又快又狠。
陈师傅当时叹了口气,说:“缠丝劲是杨家太极的根基,可到了我这辈,丢了三成。不是藏私,是真练不出来——那得从小用‘药汤’泡手,用‘石球’磨劲,现在哪有这条件?”他指了指沈言手里的青石,“这吊缠劲虽然偏门,却更‘省劲’,靠着‘神意’就能带起来,不用那么多补品填,适合现在练。”
沈言这才明白,老祖宗的东西,不是不想传,是传不下去。就像缠丝劲,光那“药汤”就得用二十多味药材,天天泡手,泡上十年才能出“绵劲”,这年头别说药材,连烧火的煤都得省着用,谁还耗得起?
可吊缠劲不一样。它不拼力气,不耗气血,就拼“神意”。陈师傅说,以前三清观的老道,七八十岁了还能练,靠的就是“心不动,意不散”,跟年轻人比,反而更占优势。
“这才是真‘养生劲’。”陈师傅摸着青石上的“道”字,眼神悠远,“当年那老道说,乱世练‘杀劲’,盛世练‘养劲’,这吊缠劲,就是能养一辈子的东西。”
沈言把青石捡起来,重新系好绳子。这次他没敢用力,闭上眼睛,试着用陈师傅说的“神意”去带——想象手腕上有股气,像水流似的缠着绳子转,青石跟着气走,不用自己使劲。
刚开始还是不行,青石像块死疙瘩,怎么都带不动。可练着练着,他忽然想起灵泉水在指尖流淌的感觉,那股清凉的劲不就是“以柔御刚”吗?他顺着这感觉往下沉,手腕果然松了些,青石竟跟着转了小半圈。
“对了!”陈师傅的声音带着点激动,“就是这感觉!别停,让那股‘气’顺着绳子爬,爬到石头上,带着它走!”
沈言心里一喜,赶紧凝神。那股“气”真像有了生命,顺着绳子往上爬,青石越来越轻,转得越来越顺,从手腕到肘弯,再到肩膀,像条小蛇似的绕了个圈,又轻轻落回手里,绳子始终没松,也没勒手。
“成了!”他睁开眼,手心全是汗,却笑得合不拢嘴。这吊缠劲看着简单,可那“神意带劲”的感觉,比打一套太极还累,却也更让人着迷——仿佛自己的意识能“抓住”东西,不用碰,就能带着它动。
陈师傅也笑了,眼里的皱纹堆成了花:“我就说你能行。这劲认人,你心里干净,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念头,比我年轻时强。”
沈言知道他说的“杂念头”是什么。院里的纷争,物资的算计,这些他不是没有,可练拳让他学会了“收心”——站桩时不想别的,打拳时只专注于劲路,练吊缠劲时,眼里只有那块青石和手里的绳。心一静,“神意”自然就出来了。
这或许就是道家说的“虚静”吧。沈言想起空间里的灵泉水池,水面永远平平静静,哪怕扔块石头进去,涟漪散了,还是一样清。这吊缠劲,就像那水面的涟漪,看着动,其实根是静的。
从那天起,沈言每天都要练两个时辰的吊缠劲。清晨在后海练,用的是带“道”字的青石;晚上在屋里练,用的是空间里找的玉石,更沉,也更“活”,能更好地感受“神意”的流动。
他发现,这劲越练,人越“静”。以前院里吵吵闹闹,他总忍不住心烦;现在贾张氏再骂街,他只当没听见,该站桩站桩,该打拳打拳,心里的“静气”像潭深水,一点风浪搅不动。
傻柱说他“越来越像庙里的和尚”,沈言只是笑。他知道,这不是“佛系”,是“劲”养出来的——吊缠劲能“收神”,太极能“沉气”,灵泉水能“润心”,三样凑在一起,想不静都难。
这天练完吊缠劲,陈师傅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本泛黄的小册子,封面上写着“吊缠劲诀”,字迹娟秀,不像男子所书。
“这是当年那老道给我的,你拿着。”陈师傅把册子递过来,手有点抖,“上面不光有练法,还有‘用法’——遇到危险时,这劲能卸力,能锁喉,能‘缠’住对方的胳膊,让他动不了。不到万不得已,别用。”
沈言接过册子,指尖碰到纸页,凉丝丝的,像触到了岁月的温度。他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道在己身,劲由意生,缠而非绕,吊而非提”,下面还有行小字:“传于有缘,勿泄于匪”。
“师父,这太贵重了……”沈言心里发沉。他知道,这册子比那本《杨氏太极札记》还金贵,是真正的“秘传”,陈师傅能给他,是把他当“传人”了。
“不贵重。”陈师傅摆摆手,眼睛有点红,“放我手里也是烂掉。我那几个徒弟,要么改了行,要么没长性,只有你,肯下功夫,心也静,配得上这东西。”他顿了顿,又说,“记住,这劲是‘护己’的,不是‘伤人’的。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能用歪了。”
沈言重重点头:“我记住了。”
回去的路上,他把册子紧紧揣在怀里,像揣着块滚烫的烙铁。他忽然明白,老一辈人为什么把传承看得比命还重——那不是简单的“教功夫”,是把自己的“根”交出去,把老祖宗的“魂”传下去。陈师傅没儿子,这吊缠劲诀,就是他的“后人”。
到了院门口,正撞见三大爷跟二大爷吵架,为的是“院里的煤该谁劈”。沈言没像往常那样绕着走,而是停下脚步,看着他们吵。
忽然,三大爷推了二大爷一把,二大爷踉跄着往沈言这边倒来。沈言下意识地抬手,用的正是吊缠劲的“卸力式”——手腕轻轻一缠,顺着二大爷的劲往旁边一带,二大爷像被什么东西“扶”了一下,稳稳地站在旁边,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你碰我了?”二大爷瞪着眼问。
“没有啊。”沈言摊开手,一脸无辜,“是您自己站稳的。”
三大爷也看傻了,刚才明明看着要摔倒,怎么就没事了?
沈言没解释,转身进了屋。他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心跳得飞快——刚才那一下,完全是本能,“神意”一动,劲就出去了,比太极的“引进落空”更巧,更隐蔽。
这就是吊缠劲的“用法”吗?他翻开小册子,第二页画着图,正是刚才他用的“卸力式”,旁边注着“顺其势,缠其劲,不抗不顶,自能安稳”。
沈言笑了。这劲,他真的学到了。
晚上,他把小册子放进空间的木盒里,跟《杨氏太极札记》放在一起。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木盒上,泛着淡淡的光。他知道,自己肩上多了份东西——不是负担,是责任。
陈师傅把传承给了他,他就得接好,练精,将来若是遇到合适的人,也得传下去,不能让这吊缠劲在他手里断了根。
这或许就是老祖宗说的“薪火相传”吧。像灵泉水池里的水,永远流动,永远新鲜;像空间里的人参苗,慢慢生长,代代不息。
沈言躺在床上,想着陈师傅发红的眼睛,想着小册子上的“勿泄于匪”,心里踏实得很。明天天不亮,还得去后海练吊缠劲,那块带“道”字的青石,还在等着他呢。
传承这东西,说重如泰山,其实也轻如鸿毛——不过是一个人,带着一份心,把老祖宗的东西,好好练下去,好好传下去罢了。他能做的,就是做好这“一个人”,守好这“一份心”。
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洒在四合院里,也洒在沈言的心上,像一层薄薄的霜,却暖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