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废墟内,摇曳的火把投下变幻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陈腐的气息。众人围坐一处,中间摊开着凌雪从潜龙阁秘库带回的残缺记录、无名提供的密文手札,以及从玄微子遗物中寻得的几枚古老玉简。
凌雪率先打破沉默,指尖轻点那些泛黄的纸页:“结合所有线索,‘星火计划’始于前朝覆灭后第三年。以玄微子为首的一批遗臣,并未接受新朝招安,而是遁入暗处,筹划复国。”
“混沌秘境是他们计划的核心。”柳如风接口,神情凝重,“这些记载显示,玄微子一脉自古研究混沌之力,认为那是天地初开时残留的本源力量,若能掌控,足以改天换地。”
云宸感到喉咙发干,他下意识按住胸口,那里仿佛有某种呼应般的轻微悸动。“所以我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不只是部分。”无名的声音沙哑,他罕见地褪去了惯常的冷漠面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是‘火种’。混沌血脉千年难现,玄微子穷尽毕生心力推演天机,才确定血脉会在云家后裔中苏醒。而你的父亲云啸天…”
“父亲知道。”云宸低声说,记忆碎片翻涌——父亲深夜凝视他的复杂眼神,那些格外严苛的训练,还有总欲言又止的嘱咐。
“云啸天是玄微子最信任的弟子,也是计划的‘守护者’。”无名垂眸,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剑柄上的一道旧痕,“他的任务,是保护并引导‘火种’成长,直至能承载混沌秘境的力量。”
凌雪拿起一枚玉简,注入些许灵力,简上浮现出微光符文:“问题在于方法。玄微子的原始计划中,火种需在特定年龄进入秘境核心,以血脉为引,唤醒混沌之力,进而重塑天地法则——理论上,这足以令前朝法统复苏,甚至建立超越历代王朝的永恒国度。”
“理论上?”柳如风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混沌之力不可控。”凌雪摇头,“这些后期记录显示,玄微子自己产生了怀疑。他警告,血脉者可能被力量反噬,沦为混沌的容器,届时非但不能重塑秩序,反而会引发放任的湮灭。”
气氛骤然凝重。火把噼啪作响,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无名深吸一口气:“分歧由此而生。云啸天坚信师尊的计划完美无瑕,认为些许风险值得承担,为了复国大业,任何牺牲都在所不惜。而我…”他停顿良久,“我认为不应将一切压在一个可能失控的力量上,更不该将一个无辜的孩子当作工具与祭品。”
云宸猛然抬头:“你们争执过。”
“不止争执。”无名苦笑,“我们曾亲如兄弟,共同守护这秘密十余年。但理念的分歧最终演变为决裂。我试图带走你,云啸天阻拦…那一战,毁掉了云家秘地,也让我不得不远走他乡。”
“母亲呢?”云宸声音发颤,“她的病…”
无名眼神一暗:“那不是病。是云啸天在她身上施加的禁制,为确保她对计划绝对服从,也为了…在必要时,以她的性命牵制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云宸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痛楚却远不及心中撕裂的万分之一。记忆中的母亲温柔而苍白,总是用忧伤的眼神看着他,现在他明白了那忧伤的源头。
“潜龙阁又扮演什么角色?”柳如风适时转移话题,打破沉重的气氛。
凌雪翻出几份契约残卷:“出资者与支持方。玄微子一脉需要庞大资源进行研究与布置,潜龙阁提供了这些。司徒惊鸿的祖父司徒擎与玄微子立下盟约,潜龙阁助其复国,事成后共享江山。”
“但玄微子遗言警告‘潜龙非友’。”云宸想起在秘境深处听到的那段残念。
柳如风冷笑:“这不难猜。潜龙阁历来是商人本性,投资求的是回报。我怀疑他们早有计划,一旦混沌之力被唤醒,便会设法夺取控制权,而非真的扶持前朝复辟。司徒惊鸿接近你,恐怕也是计划中的一环——监视并评估‘火种’的价值。”
凌雪点头:“这些账目显示,二十年前开始,潜龙阁对计划的投入大幅增加,同时安插了大量眼线。云家灭门前三个月,有一笔异常资金流向不明,我追踪发现与几个杀手组织有关。”
云宸感到一阵寒意:“所以灭门…可能不是意外?”
无名神色痛苦:“那夜我感应到异动赶回,已晚了一步。云啸天重伤垂死,只来得及说出‘潜龙背叛’四字。我救他不及,只匆匆带走部分核心密卷。之后多年调查,线索总在关键时刻断裂,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掩盖真相。”
神殿陷入沉默,只有火焰燃烧的细响。信息量太大,如拼图般一块块拼合,显现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图景:一个跨越数十年的庞大计划,围绕着混沌之力与一个孩子的命运展开;理想、野心、背叛与牺牲交织;而云宸自己,从出生起就注定成为这一切的中心。
“现在他们仍想要你。”凌雪轻声说,“无论是玄微子遗臣中仍忠于原计划的一派,还是潜龙阁,都需要‘火种’来完成最后一步。秘境即将进入下一个活跃周期,那是唤醒混沌之力的唯一窗口。”
柳如风皱眉:“无名前辈,你既知这一切,为何不早告诉云宸?”
“因为我不确定。”无名直视云宸,“我不确定告诉你真相后,你会如何选择。是如你父亲所愿,投身这危险的计划?还是如我所盼,彻底远离这一切,过自己的人生?更因为…我愧疚。若非我当年离开,云家或许不会遭难,你也不会流落江湖,历经艰辛。”
云宸缓缓站起,走到神殿残破的窗边。外面混沌秘境的天空永远呈现一种诡异的暗紫色,流光偶尔划过,如同倒悬的幽冥之河。他想起自己这些年的挣扎、追寻,那些关于身世的谜团,那些夜半惊醒时血脉中莫名的躁动。原来一切早有定数。
“我不是火种。”他忽然说,转身面对众人,眼神中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来,“也不是复国计划的工具。我是云宸,仅此而已。”
凌雪眼中闪过欣慰,柳如风轻轻点头,无名则如释重负般闭了闭眼。
“但混沌血脉在我体内,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云宸继续说,“秘境之力若被滥用,必会酿成大祸。玄微子、父亲、潜龙阁…他们或许各有目的,但有一点是对的:这股力量需要被妥善处置。”
“你想怎么做?”凌雪问。
云宸望向秘境深处:“我要进入核心。但不是为了唤醒混沌之力,而是彻底封印它——或者,至少找到掌控它的方法,让它不再成为野心家觊觎的目标。”
“危险至极。”无名沉声,“玄微子记载,秘境核心是混沌本源的显化,踏入者非死即疯,唯有血脉者有一线生机,却也难逃被力量侵蚀的命运。”
“难道坐视不管,等待下一批野心家找上门来?”云宸反问,“血脉既是诅咒,也是责任。父亲选择以我为复国之钥,无名前辈选择保护我远离纷争…现在,我选择第三条路。”
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迷茫追寻身世的少年,也不再是任由命运摆布的棋子。火光在他眼中跳跃,映出某种超越年龄的坚毅。
柳如风抚掌轻笑:“这才像话。顺带一提,我收到消息,潜龙阁的人马已进入秘境外围,司徒惊鸿亲自带队。不管他们目的为何,都不会坐视我们行动。”
凌雪起身,长剑出鞘半寸:“那就让他们来。新账旧账,也该清算了。”
无名看着这些年轻人,恍惚间看到当年自己与云啸天并肩而立的影子。但这一次,故事或许会有不同的结局。他握紧剑柄,旧伤隐隐作痛,那是与云啸天最后一战的纪念,也是多年背负的秘密与愧疚。
“通往核心的路充满险阻,不仅是天然形成的混沌陷阱,还有玄微子当年布下的防护阵法。”无名摊开一张手绘地图,“我知道路径,但需要有人引开潜龙阁的注意。”
“我去。”柳如风笑嘻嘻地说,“搞乱和拖延,我最擅长了。”
“我与你同去。”凌雪道,“司徒惊鸿认得我,更能吸引注意。”
云宸看向他们,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为一句:“保重。”
“你也是。”凌雪深深看他一眼,“活着回来。”
计划已定,众人开始分头准备。云宸独自走到神殿一角,从怀中取出那枚一直随身携带的残缺玉佩——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他摩挲着温润的玉面,忽然察觉内侧有极细微的凹凸。
借着火光细看,那是两个小字,几乎被岁月磨平:
“宽恕”。
云宸怔住,良久,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望向窗外永恒流转的混沌天穹。
远方,秘境入口处,潜龙阁的旗帜隐约可见,一场不可避免的冲突正在逼近。而在这一切的中心,混沌之力静静沉睡,等待那个承载它血脉的少年做出最终抉择。
真相已然揭晓,但道路仍在脚下延伸,通往未知而危险的秘境核心。云宸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等待他的同伴。
星火计划的终章,将由他亲手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