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姒欢不愿在戚扶媞的笄宴上多生事端,她春风和煦地端坐上首,似是毫不在意这场闹剧般,命人以醉酒之名,让人将徐大人给「搀扶」下去。
在场众人心领神会,瞬间收敛了面上的惊诧,堆起笑脸推杯换盏,将这小小的插曲粉饰得一干二净。
戚扶媞深觉此事还有后续,便借着举杯的间隙,以袖掩唇,悄声对殷承钺说道:
“煤球精,你仔细留意席上,恐生变故。”
殷承钺轻哼一声:“我心思澄澈干净,面相黑些又何妨?不比某人心黑。”
“唉~!”戚扶媞忽然幽幽一叹,声音里带着几分凄楚:“可怜我自幼失怙,寄人篱下,如今连家姓也要被人用作调侃。”
她说着又假意抬手轻拭眼角:“我大抵是命该如此,不如世子殿下金贵,你当我是玩物来调侃罢了。”
她本不想搬出这般矫揉造作的姿态,可奈何这招对殷承钺格外管用。
果然,殷承钺张了张嘴,半晌没憋出个屁来。
要说戚扶媞这些年在绥南王府,那待遇比之殷承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殷姒欢待她如己出,时常在谈笑间拉着她的手说:“你若是我亲生该多好。”
反倒是殷承钺这个亲生的,三不五时的被拖出来拉踩:“承钺近来…也不错。”
可殷承钺受教于萧弘书,他虽不敢自诩贤士,却也立志做个正直君子。
他从未觉得戚扶媞鸠占鹊巢,可如今反被道德绑架。
心里好不憋屈。
“倒是我小瞧你了!”殷承钺咬着后槽牙,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
片刻后又补了一句:“你玩儿的…真够脏的!”
戚扶媞眼睫轻颤地看着他:“玩儿?”
殷承钺自打去了军营,自觉有几分长进。
且他一旦离开了绥南王府,远离戚扶媞这个天份高得让人烦闷的「小神童」。
他在外面儿,对上谁不是全程碾压?
是以每每回府,他都有些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想上前挑衅一番。
虽屡战屡败,却也屡败屡战。
殷承钺不甘地深吸口气:“我从未…”
就在此时,侍奉在殷姒欢身后的婢女借着袖口遮挡,隐蔽地往杯中扔下了颗什么东西。
此举恰好被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观六路的殷承钺尽收眼底。
他眼疾手快地将木筷掷出,精准地击碎了殷姒欢桌案上的酒杯。
毒酒泼洒在地,瞬间冒出刺鼻白烟。
席间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殷姒欢面色骤寒,拍案而起:“放肆!”
那下毒婢女眼见事情败露,转身欲逃。
殷承钺身如鬼魅,已从席间掠至其身后,一招便将人制服,踩在脚下。
他眼神锐利如鹰,扫视全场惊惶的众人,朝侍卫吼道:“去将醒酒的徐大人一并拿下!”
而殷姒欢当机立断,下令暂时封闭王府,将所有宾客妥善安置于客房之中,待审讯完毕后再行安排。
徐方舟的突然发难显然别有用心,却也无法就此断定他与此事的关联。
这幕后主使是南璃老臣,或是乌蛮细作皆未有定数。
其余在场众人,也或许参与其中而未可知,唯有将所有人暂留府中,防止消息走漏才是上策。
萧弘书与岑煜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
二人并未多言,只微微颔首,便领着各自随从安静地前往偏厅等候。
平日与徐方舟往来密切的几位大臣虽面色不安,却也不敢在此时贸然出声。
戚扶媞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
他们或垂首敛目,或暗自交换眼色,或许都在心中掂量着这场变故可能带来的影响。
人群中有零星几位低着头小声嘟囔:抱怨此举太过跋扈专横。
不过转瞬就四周投来的审视目光所压制,很快消散在空气里。
此时绥南王府的议事堂内,众人面色也异常冷肃。
“南璃大肆改革变法,想来是遭了世家反扑。”萧弘书率先打破寂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我原以为会先等来京都发难。”
“不会是殷嘉礼。”殷姒欢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若对我这长姐不满,自会来信质问,不屑这等阴私手段。”
萧弘书犹豫半晌开了口:“如此看来,突破口还是在徐方舟身上。”
“嘁。”岑煜轻嗤一声,又抬手懒洋洋地揉了揉耳垂:“他一个台前小卒,能知道什么?”
萧弘书并未动怒,只正色请教:“岑首辅,有何高见?”
“左不过是五姓八望其中一家,直接去他家中搜信物便可!”岑煜胡子一扬,抬着下巴对萧弘书说道:
“睢阳邹氏爱赏门生墨宝,柏岭邹氏喜送东珠…都可算做物证。”
“仅凭这些,难定真凶。”萧弘书眉头紧锁,“况且,我东洲萧氏一心办学,从不涉朝政,绝无可能参与此事,五姓八望不过称谓,万不可混为一谈。”
“哦?”岑煜斜睨着他,语带讥讽:“萧氏门生遍布天下,如今眼见殿下广开民智,兴办女学,怕是比谁都坐不住吧?”
“诛心之论!”萧弘书面色一沉:“我萧氏家风清正,向来不惧百家争鸣!”
“够了!”
殷姒欢轻喝一声,截住了此刻的剑拔弩张。
她转向一旁始终沉默的戚扶媞:“阿媞,你怎么看?”
“我想单独提审徐方舟。”她说着,环视众人:“如今看来,他身上的疑点最多。”
“说来看看?”岑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徐方舟寒门出身,如今官至正三品礼部司侍郎,升迁之快,不合常理。”她顿了顿,又拧眉说道:
“我曾看过南璃官册,此人在京都之时,还只是应天府从七品通判,连京都六部的门槛够够不着。”
“可为何随公主南下后的第二年,就因筹办军粮有功,被南璃礼部尚书卢文礼破格提拔至三品大员?”
萧弘书想到什么,点了点头:“那时殿下根基未深,南璃又遭外族环伺,加之内乱不止,破例提拔也是有的。”
戚扶媞却缓缓摇头:“一次军粮之功,值得连跳数级,直入中枢吗?这背后,恐怕另有缘由。”
“你怀疑卢文礼?”萧弘书顺着她的逻辑问道。
“傻不傻?”岑煜瞥了他一眼补充道:“这种第一个窜进脑子的名字,都是弥障!为官多年,还是个只会死读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