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坐在副驾驶座上,车窗半开,风灌进来吹乱了他寸头的发梢。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是秦峰发来的定位。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十七分。
他没再回心理咨询室,也没回家。李芸最后抱他的力道还在肩上,但他不能停。那张飞行日志的残页就夹在他随身带的育儿笔记里,纸角已经有些磨损。
车子停在军事基地外围的一处旧档案楼前。秦峰已经在门口等他,穿着便服,脸色比昨晚更沉。两人没说话,直接上了三楼。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墙上没有监控,灯管闪了几下才亮起来。秦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上。
“这是我爸留下的。”他说,“只有你能看懂。”
陈默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叠泛黄的手写笔记,字迹潦草,夹杂着数字、符号和一些他不认识的标记。他翻到第一页,看到一行小字:【赤纬归零,航路重启】。
他的手指顿住了。
这行字,他见过。不是在书上,也不是资料里,是在二十年前自己大学实验室的笔记本上。那时他研究古代星象导航,写过一组推演公式,后来被导师说“不切实际”,随手扔进了废纸篓。
他没告诉任何人,包括李芸。
现在,这行字出现在一份退役飞行员的遗物中。
“你父亲……”他抬头,“什么时候开始关注这些的?”
“他最后一次飞行任务是在南海。”秦峰靠在墙边,“那天雷达失灵,导航偏移三百海里。他说,天上多了几颗不该有的星星。”
陈默低头继续看。笔记后半部分画了几条航线,用的是明代航海图的标记方式。他闭了会儿眼,调出系统里曾经扮演过的考古学家记忆——那种对古地图符号的本能识别立刻浮现出来。
他认出了几个关键词:“牵星过洋”、“斗柄指北”、“帆影藏图”。
这不是普通的飞行记录,而是一份传承手册。
“这个组织,”他问,“是不是叫‘星引者’?”
秦峰猛地看他一眼。
“你说对了。”他声音压低,“郑和舰队第七次下西洋后,有三艘船没回来。他们带走了一套完整的星海导航体系,代代相传。我父亲是第十二代传人。”
陈默没说话。他翻到最后一页,在角落发现了一行极小的公式。笔迹是他自己的,连那个习惯性把“θ”写成倾斜四十五度的小细节都一模一样。
可这份日志至少有三十年历史。
他正要细看,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是巡逻靴,而是皮鞋,节奏很快。
门被推开,周教授走进来。他是海洋研究所的客座专家,之前帮基地做过两次数据校准。陈默见过他两次,一次在会议室,一次在食堂。
此刻,周教授手里握着一把黑色手枪。
“把日志给我。”他说。
秦峰上前一步:“周老师,你疯了?”
“我不是老师。”周教授盯着陈默,“我是赵承业派来的人。他知道你会来,也知道你能看懂这些。”
陈默慢慢合上笔记,放进纸袋。他没动。
“你不信?”周教授冷笑,“那你告诉我,一个群演出身的艺人,怎么能在片场说出明代水师的暗语?你怎么可能知道‘斗柄指北’是用来修正磁偏角的?”
陈默还是没答。
枪口对准了他的胸口。
就在扳机扣动的瞬间,他动了。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王牌飞行员的应急模式自动开启——他侧身、低头、抬腿,一脚踢在对方持枪的手腕上。枪飞出去,撞在墙上落地。
周教授踉跄后退,还想扑上来。陈默一步跨前,抓住他手臂反拧到背后,膝盖顶住腰椎施压,让他跪在地上。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秦峰快步过去捡起枪,检查弹匣。空的。
“训练用枪。”他说,“但意图明确。”
陈默松开周教授,把他推到椅子上坐下。他自己站在窗边,呼吸平稳。
“赵承业给了你什么?”他问。
“钱,身份,还有自由。”周教授喘着气,“你们守着的秘密,早就该公开。那种技术,能改变整个航海史。”
“所以你就背叛国家?”
“国家?”周教授笑了,“你知道这本日志里藏着什么吗?不是历史,是能源。一种能跟星空共振的能量源。赵承业已经找到了入口,只是缺最后一道密码。”
陈默看向桌上的纸袋。
那行公式,就是密码。
秦峰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枚青铜徽章。上面刻着北斗七星和一艘古帆船。
“我是星海考古队第十三代传人。”他说,“我父亲临终前说,只有能看懂这本日志的人,才配接过星引者的火炬。”
他看着陈默。
“而你,早就写下了开启航路的第一行公式。”
房间里安静下来。
陈默走到桌前,重新打开纸袋。他拿起那页写有自己笔迹的残页,指尖轻轻划过墨迹边缘。
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在实验室熬夜计算,窗外下雨,台灯闪了一下。他记得自己写下那行公式时,钢笔尖突然断了。
现在,同样的断笔痕迹,出现在这份三十年前的日志上。
他抬头看向窗外。夜空清澈,北斗七星悬在楼宇之间。
秦峰走过来拍了下他的肩:“你还想查下去吗?”
陈默把残页折好,放进内衣口袋。那里贴着胸口,能感觉到纸的薄硬。
“我得回家一趟。”他说。
秦峰点头:“车在楼下等你。”
陈默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时停下。
“周教授说的能量源……”他回头,“是不是跟我的系统有关?”
秦峰没回答。他只是看着陈默,眼神复杂。
陈默拉开门走出去。
走廊灯光昏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穿过楼梯间,推开大楼侧门。
外面起了风。一片树叶打着旋落在他肩上,他抬手拂去。
车灯亮起,照亮前方路面。
他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后视镜里,档案楼的窗户还亮着一盏灯。
他挂挡,踩油门。
车子驶出基地大门时,他摸了摸胸口的纸页。
纸角有点翘起,边缘蹭到了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