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烈日,如同熔金的火球,高悬在苍茫戈壁之上,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光明顶那巍峨险峻的山体,如同蛰伏的洪荒巨兽,投下巨大而沉默的阴影。山脚下,六大门派联军的临时营地里,弥漫着一股大战将临的压抑与躁动。各派弟子抓紧最后的时间休整、磨砺兵刃、检查暗器,空气里充斥着铁锈、汗水和一种名为“除魔卫道”的狂热混合而成的特殊气味。
武当、峨眉的弟子们因天池居的“犒劳”而精神尚可,但少林、昆仑、崆峒、华山的弟子们,啃着干粮,就着浑浊的饮水,眼神中除了对魔教的仇恨,更多了几分因待遇不公而滋生的怨气与疲惫。灭绝师太、圆音(蒙元少林残余的“高僧”代表)、何太冲等掌门级人物聚集一处,正进行着最后的战术部署,言语间充满了对明教妖人的刻骨仇恨和对“一举荡平魔窟”的志在必得。
然而,在光明顶另一侧,一条更为隐秘崎岖、被风沙半掩的山道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辆看似寻常的青蓬马车,在无马牵引的情况下,却如履平地般沿着陡峭的山壁悄然上行。车轮碾压过碎石,竟无半点声响。赶车的,不过是一个眼神呆滞、动作却异常精准的傀儡木人。
车厢内,苏青阳闭目盘坐,气息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仿佛山间一缕清风。黄蓉则兴致勃勃地趴在车窗边,小巧的鼻翼翕动着,贪婪地呼吸着山间虽然干燥却远比戈壁清新的空气,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嶙峋的怪石和顽强生长在岩缝中的沙棘、红柳。
“苏大哥,这山道好生险峻,也亏得咱们这‘无人车’能上来。” 黄蓉回头,笑嘻嘻地说道,“你说那张小呆瓜,这会儿是不是正猫在哪个角落,紧张得手心冒汗,等着给他外公舅舅通风报信呢?”
苏青阳缓缓睁开眼,眸中深邃的星河流转似乎停滞了一瞬,嘴角勾起一丝洞察一切的弧度:“紧张?或许。但更多的,怕是正在盘算着如何让那盘散沙般的‘联军’,在光明顶上碰个头破血流。蓉儿,热闹快开始了,不过开场前,或许还有只小老鼠需要清理一下。”
他话音未落,目光已如实质般穿透车壁,锁定了侧前方一片被巨大风蚀岩柱遮蔽的阴影角落。
黄蓉何等机敏,立刻顺着苏青阳的视线望去。她如今身负风后奇门,灵觉敏锐远超从前。那片阴影看似平常,但在她眼中,却有一丝极其微弱、带着阴冷晦涩气息的内力波动,如同毒蛇潜伏在草丛中,正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身的存在感。
“咦?有只小耗子?” 黄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与兴奋的光芒,如同发现了新玩具的猫儿。她身形微动,如同没有重量般飘然掠出车窗,足尖在陡峭的岩壁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化作一道淡淡的鹅黄色流光,悄无声息地朝着那片阴影掠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风后奇门对天地气机的掌控,让她在这复杂地形中如鱼得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圆真,只是在此处歇息片刻,无意惊扰二位施主,这便离开……”
阴影中,一个穿着普通灰布僧衣、面容枯槁、看似人畜无害的老僧,在黄蓉逼近的瞬间,立刻双手合十,口宣佛号,声音带着惶恐与卑微,眼神低垂,仿佛真是一个偶然路过、胆小怕事的老和尚。
然而,他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这少女是如何发现他的?!他混元霹雳手成昆,隐匿气息的功夫独步武林,自信绝不会被寻常高手察觉!这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身法却快得诡异,气息更是飘渺难测!
“圆真?” 紧随黄蓉身后,如同闲庭信步般出现在岩石旁的苏青阳,闻言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山道上格外清晰,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或者,我该叫你——混元霹雳手成昆?明教金毛狮王谢逊的授业恩师?一手策划了阳顶天走火入魔、导致明教四分五裂的幕后黑手?暗中投靠蒙元,挑动六大派围攻光明顶的真正元凶?”
苏青阳的声音不高,每一个字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成昆的心上!
成昆那伪装出的惶恐卑微瞬间凝固!枯槁的脸上血色尽褪,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最大的秘密,最深的谋划,竟然被眼前这个神秘青年一口道破!他是谁?!他怎么可能知道?!
“你……你……” 成昆的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嘶哑变形,指着苏青阳的手指剧烈颤抖,哪里还有半分得道高僧的模样,只剩下被剥掉所有伪装的惊惶与怨毒!
“我?” 苏青阳负手而立,眼神淡漠地俯视着他,如同在看一只挣扎的蝼蚁,“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条潜伏在暗处、搅动风云的毒蛇,今日该到伏诛之时了。”
“哼!装神弄鬼!想留下贫僧?凭你们?!” 成昆到底是积年老魔,心志极其坚韧,短暂的惊骇过后,凶性瞬间被激发!他知道今日难以善了,唯有拼命!他猛地撕去伪装,枯槁的身形瞬间如同充气般鼓胀起来,一股阴狠毒辣、带着浓烈煞气的强横内力轰然爆发!正是他赖以成名的绝学——混元功!
他身形如鬼魅般暴起,枯瘦的手指弯曲成爪,指尖萦绕着灰黑色的诡异气劲,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辣无比地直抓向黄蓉的咽喉!柿子先挑软的捏!他要先制住这个看似威胁稍小的少女,以此要挟那深不可测的青年!
“小心!” 黄蓉身后传来苏青阳平静的提醒,却无半分担忧。
面对成昆这足以洞金裂石的凌厉爪功,黄蓉不闪不避,灵动的大眼睛里甚至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若是以前,面对成昆这等成名数十年的顶尖高手,她或许需要凭借桃花岛精妙身法周旋,甚至要动用软猬甲护身。但此刻?
“老贼!让你见识见识本姑娘新学的本事!” 黄蓉娇叱一声,足下九宫八卦步玄奥踏出,身形如同风中飘絮,看似缓慢,却妙到毫巅地避开了成昆志在必得的一抓!同时,她一双纤纤玉手瞬间化作穿花蝴蝶!
左手并指如剑,指尖寒气缭绕,勾勒出天山折梅手“寒梅初绽”的轨迹,看似轻柔地点向成昆手腕神门穴!右手则五指微张,风后奇门引动周围稀薄的水汽与山风,瞬间在掌心凝聚出一团高速旋转、带着切割之力的微型气旋——“巽风·乱流”!
后发先至!寒梅指劲带着冻结经脉的阴寒,精准地刺在成昆的手腕上!虽然未能完全破开其浑厚的混元功护体,但那刺骨的寒意也让成昆手臂猛地一麻,爪势一滞!
与此同时,那团微型气旋如同活物般,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撞在成昆抓来的利爪之上!
嗤嗤嗤! 灰黑色的混元气劲与青白色的风旋气刃剧烈摩擦、碰撞!成昆只觉得一股极其刁钻、带有强烈撕裂和旋转之力的内劲,如同无数细小的钻头,疯狂地撕扯、切割着他爪上的护体真气!剧痛传来,他闷哼一声,五指竟被硬生生弹开,掌心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这是什么邪门功夫?!” 成昆惊怒交加,他纵横江湖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诡异、能引动天地之力的招式!
“老贼!看招!” 黄蓉得势不饶人,身形灵动如鬼魅,绕着成昆急速旋转。风后奇门掌控方位,天山折梅手演化万千!时而如“雪压寒枝”,掌风裹挟着刺骨寒气,铺天盖地压下,封锁成昆闪避空间;时而如“风卷落梅”,身形化作数道残影,指风刁钻狠辣,专攻其周身大穴与真气运转节点;时而又引动“离火·微焰”,指尖跳跃着一点如豆、却蕴含恐怖高温的赤红火苗,灼烧其护体罡气!
成昆空有一身强横的混元功,内力深厚无比,却被黄蓉这飘忽不定、融合了天地之威与奇门变化、又蕴含冻结、切割、灼烧等多种诡异劲道的攻击,打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由风、雪、冰、火和无数诡异气劲编织成的无形牢笼,每一次硬撼都像是打在棉花上,又像是撞在高速旋转的刀轮上!对方的内力明明不如他深厚,却总能以最巧妙、最诡异的方式,瓦解他的攻势,甚至反噬其身!
憋屈!无比的憋屈! 成昆越打越心惊,越打越胆寒!这少女的武功路数,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这根本不是凡俗武学!他引以为傲的经验和狠辣,在这绝对的力量和境界差距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啊——!” 久守必失!黄蓉看准成昆一个回气不及的破绽,风后奇门步法瞬间爆发,欺身近前!右手天山折梅手“折枝问梅”的绝杀之式使出,五指如同五柄锋利无比的冰锥,带着洞穿一切的寒意,瞬间突破成昆仓促架起的防御,狠狠点在他胸腹之间数处要穴上!
噗噗噗! 阴寒指力透体而入!成昆浑身剧震,如遭雷击!混元功凝聚的气劲瞬间被打散,一股冰寒刺骨的异种真气如同毒蛇般窜入他的经脉,疯狂破坏!他张口喷出一大口带着冰碴的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下去,重重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怨毒,以及……深深的恐惧!
“哼!就这点本事,也敢出来兴风作浪?” 黄蓉轻盈落地,拍了拍小手,看着地上如同死狗般的成昆,小脸上满是鄙夷。学了风后奇门和天山折梅手后,抓这等江湖顶尖高手,当真如抓鸡仔般轻松写意!她转头看向苏青阳,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苏大哥!这老贼坏透了!害了那么多人,还挑动这么大的纷争!让我一掌拍死他得了!省得他再祸害人!”
苏青阳走到瘫软的成昆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淡漠如冰。他缓缓摇头:“现在拍死他,太便宜他了,也浪费了。”
“浪费?” 黄蓉不解。
“此人,是谢逊一生悲剧的根源,血海深仇的缔造者。” 苏青阳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因果的寒意,“这份仇,这份怨,该由谢逊的义子,张无忌,来了结。这是因果,也是张无忌成长路上,必须亲手斩断的业障。”
黄蓉闻言,大眼睛眨了眨,立刻明白了苏青阳的用意,点头道:“还是苏大哥想得周到!张小呆瓜是谢逊的义子,这清理门户、手刃仇敌的机会,确实该留给他!让他亲手了结这段因果,对他,对谢逊,都是最好的交代!”
“不错。” 苏青阳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成昆那张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骤然亮起一点深邃、纯粹、仿佛蕴含着宇宙至理的幽蓝色光芒!
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威严与神秘。光芒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微到极致的、如同活物般流转的符文!
“你……你要做什么?!” 成昆感受到那蓝光中蕴含的、远超武功范畴的恐怖力量,那是一种能直接触及灵魂本源的力量!他如同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事物,发出绝望而凄厉的嘶吼,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想要挣扎,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赐你新生,傀儡成真。” 苏青阳的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神谕,冰冷而漠然。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并拢的双指,带着那一点幽蓝光芒,快如闪电般点在了成昆的眉心祖窍!
嗤——! 一声仿佛灵魂被穿透的轻响! 幽蓝光芒瞬间没入成昆的眉心!
成昆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浑浊的双眼猛地瞪大到极致,眼珠子几乎要凸出眼眶!瞳孔之中,原本的惊骇、怨毒、恐惧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迅速消融、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空洞、呆滞!仿佛所有的意识、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都在那一点蓝光涌入的瞬间,被彻底地格式化、覆盖、重塑!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蓝色光流在急速穿梭、烙印。几息之后,抽搐停止。成昆眼中的空洞褪去,重新有了“神采”,但那“神采”却如同最精密的机械,冰冷、麻木,再无半分属于“混元霹雳手成昆”的狡诈与凶戾。他缓缓地、僵硬地爬起身,垂手肃立在苏青阳身侧,头颅微低,姿态恭顺,如同最忠诚的奴仆,等待着主人的下一个命令。
“去吧。” 苏青阳淡淡开口,声音直接烙印在成昆重塑的神魂深处,“隐匿于光明顶密道深处。待张无忌踏入密道,寻得乾坤大挪移心法之时,便是你‘圆真’大师,完成最终使命——背下所有黑锅,迎接审判——的时刻。”
“遵命,主人。” 成昆(或者说,苏青阳的傀儡)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他对着苏青阳深深一躬,然后转身,动作略显僵硬却速度极快地朝着光明顶山体某个极其隐秘的裂隙掠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嶙峋的山石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山风拂过,卷起细微的沙尘。黄蓉看着成昆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苏青阳那平静无波的侧脸,忍不住咂咂嘴:“苏大哥,你这‘双全手’修改神魂的手段,真是……比拍死他可怕多了!这老贼变成个提线木偶,还得去给张小呆瓜当经验包和出气筒……啧啧,杀人诛心啊!”
苏青阳收回目光,望向山顶那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光泽的明教总坛——光明顶大殿,嘴角勾起一丝淡漠的弧度:“诛心?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这盘棋,棋子已落定。走吧蓉儿,正戏,该开场了。”
他话音未落,山脚下,陡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和喊杀声!
呜——!呜呜呜——! 杀啊——!铲除魔教!替天行道!
六大门派的联军,终于吹响了总攻的号角!如潮水般的喊杀声,伴随着兵刃出鞘的铿锵之音,如同汹涌的怒涛,朝着光明顶汹涌而上!大战,爆发!
与此同时,在光明顶那曲折幽深、布满机关陷阱的密道深处,一个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圆真”和尚,正僵硬地行走在黑暗中,等待着那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少年,以及他最终的宿命审判。
而苏青阳与黄蓉的身影,则如同两缕轻烟,融入了山巅的风中,悄然飘向那即将被战火与阴谋彻底点燃的光明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