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心理学教材风波似乎渐渐平息,但埃德里克能感觉到,那套书带来的影响远未结束。斯内普办公室桌角那摞色彩鲜艳的麻瓜书籍消失了,但某种更深层次的、关于“人心”的探究,似乎在他那总是专注于魔药和黑魔法的思维里,悄悄扎下了一根细小的刺。
这天的大脑封闭术实践课结束后,气氛有些不同寻常。斯内普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下达逐客令,而是站在壁炉前,背对着埃德里克,望着跳动的火焰,久久没有说话。
埃德里克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催促,敏锐地察觉到斯内普周身笼罩着一种罕见的、混合着烦躁和……某种难以启齿的犹豫的情绪。
终于,斯内普极其僵硬地转过身。他没有看埃德里克,目光落在墙角那盆正在缓慢蠕动的魔鬼网盆栽上,仿佛那植物突然变得极其有趣。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魔杖,嘴唇抿成一条更薄的线。
办公室里的沉默变得令人窒息。
就在埃德里克以为斯内普改变了主意,不打算说什么的时候,一声极其低沉、干涩、仿佛被砂纸打磨过又极力想装作随意的话,从斯内普喉咙里挤了出来:
“……布莱克伍德。”
“教授?”埃德里克应道,声音平稳。
斯内普的视线依旧死死盯着魔鬼网,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仿佛每个字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你之前提到的……那些……关于……‘认知发展’……和……‘依恋理论’……”他极其艰难地吐出这几个麻瓜术语,仿佛它们会烫伤舌头,“……如果……如果有人……需要……更……专业的……参考资料……”
他顿住了,似乎无法继续下去,但紧绷的姿态和微微泛红的耳根(在壁炉火光下若隐若现)暴露了他内心的挣扎。
埃德里克瞬间明白了。斯内普去过了,他肯定去过丽痕书店或者对角巷的其他书店,但显然,那里找不到他真正需要的、关于如何科学养育一个婴儿(尤其是可能拥有特殊魔法天赋的婴儿)的、足够深入的专业书籍。普通的《育儿指南》对他而言恐怕和废纸无异。
他需要的是真正的学术着作,而他对麻瓜世界学术体系的了解,恐怕仅限于那套意外闯入的心理学教材。
埃德里克压下心中翻涌的奇异感觉——西弗勒斯·斯内普,这个总是无所不能、阴沉强大的魔药大师,竟然会为了那个孩子,别别扭扭地向他这个学生求助如何寻找麻瓜的专业书籍?
他维持着脸上的平静,仿佛只是在回答一个普通的学术问题,语气恭敬而客观:“专业的儿童心理学领域,教授,主流的研究成果和最新的教材通常不会在普通书店陈列齐全。您可能需要去……大学。”
斯内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依旧没有转头。
埃德里克继续平静地建议,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比如,伦敦大学学院或者牛津大学的教育学院或者心理学系,他们的图书馆或许有更系统的收藏。或者,您也可以尝试接触一些正在攻读相关专业的大学生,他们通常能提供更贴近当前学术前沿的书籍清单和信息,甚至可能有渠道获取内部的阅读书目或课程大纲。”
他说得清晰而具体,完全剥离了任何个人情绪,就像在提供一份魔药材料的采购指南。
斯内普沉默地听着,手指停止了摩挲魔杖,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它。埃德里克的建议无疑给他指明了一个方向,但“去麻瓜大学”或者“接触麻瓜大学生”这个选项,对他而言,恐怕比面对一屋子暴怒的巨怪还要令人抗拒。
良久,他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低的、近乎咕哝的声音:“……我知道了。”
这几乎等同于一句“谢谢”,来自西弗勒斯·斯内普。
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看埃德里克,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谈话结束,他可以滚了。
埃德里克躬身行礼,转身离开。在他关上门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斯内普依旧站在原地,背影僵硬,仿佛正在艰难地消化“前往麻瓜大学”这个足以颠覆他部分世界观的选择。
门轻轻合拢。
埃德里克走在回地窖的路上,脑海里不禁想象着西弗勒斯·斯内普披着那身万年不变的黑袍,脸色阴沉地出现在充满阳光和年轻麻瓜的大学校园里,或者更荒谬的,试图用他那标志性的毒液和死亡视线去“接触”一个无辜的心理学大学生,询问关于“婴儿情绪认知发展”的最新文献……
那画面太美,他有点不敢想。
但他觉得,斯内普会的。只要是为了那个孩子,他一定会想办法做到。
这种认知,让埃德里克心底那片冰冷的湖面,再次泛起了细微而复杂的涟漪。
地窖的门或许能隔绝声音,却隔绝不了那份笨拙却真实的、悄然生长的责任与……或许可以称之为“爱”的东西。
埃德里克走后,斯内普在原地站了足足一刻钟,直到壁炉里的火焰舔舐着柴薪发出“噼啪”声,才像是被惊醒般,猛地转身走向壁炉,他需要回家一趟。
斯内普从抽屉深处翻出一张卷边的麻瓜伦敦地图——还是十几年前版。
他把地图在桌上铺开,手指僵硬地按着“伦敦大学学院”的标注,眉头拧成了麻花。麻瓜的街道名字像绕口令,什么“高尔街”“罗素广场”,比魔药配方里的拉丁文还难记。更糟的是,地图上那些小小的箭头和数字,他研究了半天也没弄清是指公交还是地铁,最后烦躁地用指节敲了敲桌面,低声咒骂:“愚蠢的麻瓜标识,连条路都标不明白。”
可骂完,他又鬼使神差地从书架最底层抽出一本封面磨损的《麻瓜日常用品指南》——那是霍格沃茨图书馆最冷门的藏书,他当年为了研究麻瓜毒药才借来,至今没还。他翻到“通讯工具”那一页,盯着“电话”的插图看了半晌,最终还是起身走向客厅角落那个落满灰尘的麻瓜电话。
那是前年一个麻瓜出身的学生家长送来的谢礼,被他扔在这儿当了两年摆设。斯内普盯着转盘上的数字,手指悬在半空,像是在面对一瓶沸腾的缩身药剂。他深吸一口气,按埃德里克提过的“大学总机号码”拨号,转盘转得磕磕绊绊,中途还因为太用力,让“7”键卡在了卡槽里。
好不容易拨通,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甜腻的女声:“您好,伦敦大学学院总机,请问需要转接哪个部门?”
斯内普的声音瞬间绷紧,像是被施了凝固咒,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心理学系。”
“抱歉,先生,心理学系有多个教研室,请问您找哪位教授?”
“随便哪个……研究婴儿的。”他说得含糊,语速快得像在念咒语,生怕对方听出他的别扭。
“您能再说具体些吗?比如研究方向是认知发展还是依恋理论?”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和耐心,可落在斯内普耳里,却像在逼他当众念出自己的博格特。他的耳根又开始发烫,握着听筒的手指关节泛白,最终没好气地低吼一句:“麻瓜发明果然蠢得无可救药!”然后“啪”地挂了电话,听筒砸在机座上,震得桌上的羽毛笔都跳了一下。
他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盯着那台沉默的电话,像是在和它对峙。过了会儿,他又弯腰拿起听筒,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塑料外壳,最终还是没再拨号,只是把那本《麻瓜日常用品指南》塞进了黑袍口袋,顺便将皱成一团的地图小心翼翼地展平,叠好放进了内侧口袋——那里还揣着一张从丽痕书店买来的《育儿大全》,扉页上被他用钢笔划掉了“睡前讲故事”这类“无用建议”,却在“婴儿哭闹应对”那一页,留下了几道浅浅的折痕。
而此刻走在走廊上的埃德里克,正撞见费尔奇推着清洁车走过,车里的簸箕上,赫然躺着一张被揉过又展开的麻瓜地图,角落用墨水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伦敦大学学院”的方向。埃德里克脚步一顿,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转身加快了脚步——他得赶紧回宿舍,把自己那本《儿童认知发展前沿》找出来,明天上课“不小心”落在斯内普的办公室里,至于书籍清单他暂时也没办法,只能等待大姐的邮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