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禁林的夜晚,是另一种意义的白昼。月光被层层叠叠的、仿佛活了千百年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只在铺满腐叶的地面上投下零星惨白的光斑。
埃德里克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在其间穿行,他的脚步极轻,几乎与林间的风声、虫鸣融为一体。他的魔法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向四周扩散,远超常人的敏锐度让他能提前避开大多数危险的魔法生物和扭曲的魔力节点。他在寻找“幽影花”,那种只在午夜时分绽放、花瓣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奇异植物。
他分明已经极其谨慎,甚至低声念出“原形立现”,魔杖尖端迸发的探查光芒如同水银泻地,仔细扫过前方每一寸土地和空气,连最细微的魔力异常都未曾放过。然而,他偏偏踩中了一层被巨蛛用腹部特殊腺体分泌物精心处理过的蛛丝警戒网——这新鲜织就的蛛网,被巨蛛刻意压制了蛛丝本身的生物魔力,又让它吸附了周遭腐叶的腐殖气与古树根系的自然魔力,使其波动频率与环境完全同步,如同一块“魔力隐身衣”,精准避开了埃德里克惯于依赖的“异常魔力侦测”逻辑。更棘手的是,蛛丝本身的颜色与腐叶几乎无差,触感又极轻,即便他的感知网扫过,也只当是枯叶堆叠的触感,完全未曾警觉。
“咔嚓——”一声微不可闻的断裂声,如同死神扣响了扳机。
枯木后的阴影瞬间蠕动、膨胀,一只成年八眼巨蛛以与其庞大笨拙身躯完全不符的、令人心悸的迅猛速度扑出!复眼在昏暗中闪烁着贪婪而冰冷的多重光泽,带起的腥风几乎令人作呕。
埃德里克眼神一凛,瞳孔骤然收缩,但身体反应比思维更快——几乎在蛛影笼罩下来的同时,他已然凭借本能侧身滑步,腰肢以一种近乎折断的角度向后弯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足以开膛破肚的螯肢。同时,他手中的魔杖如同毒蛇出洞,划出一道凌厉的、凝聚着决绝力量的弧线——
“粉身碎骨!”
咒语如同灼热的红色闪电,精准无比地击中巨蛛最脆弱的眼部集群!“嘶嘎——!”痛苦的、刺耳到能刮破耳膜的嘶鸣瞬间爆发,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从爆裂的眼球中溅射出来。巨蛛的攻势为之一滞,庞大的身躯因剧痛而疯狂扭动。
(冷静。若是正面交锋,我有足够把握迅速解决或摆脱。)埃德里克的心跳如擂鼓,但大脑却像浸入冰水般冷静。他的另一只手已迅捷地探入怀中,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水晶瓶——他自制的、针对多种生物毒素的强效解毒剂。胜利的天平似乎正在向他倾斜。
就在他全神贯注应对前方因剧痛而愈发疯狂的巨蛛、手指刚握紧怀中水晶瓶的瞬间,一道近乎透明、源自侧后方另一处阴影、被先前战斗震动和魔力波动意外激发的残留麻痹蛛丝,如同一条阴险狡诈、等待时机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堪堪擦过他因极致闪避而扬起的左臂袖口!
这缕残留蛛丝同样被巨蛛做过拟态处理,甚至附着了一点能干扰魔力感知的微弱分泌物,即便埃德里克此刻注意力高度集中,也只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微风感”,根本来不及反应。
“嗤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激烈的战斗杂音中微弱却清晰。皮肤上首先传来的是一道冰凉的、如同被薄冰划过的触感,随即,不到半秒,火辣辣的、如同被烙铁灼烧般的剧痛才猛地炸开!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地绽开,仿佛一张恶毒的嘴巴。黑紫色的毒液以肉眼可见的、可怕的速度渗入皮肉,沿着血管向上蔓延,带来一阵迅速扩散的麻木感。
祸不单行。 在剧烈的闪避动作中,他那瓶解毒剂滑脱而出,在空中划过一个无助的弧线,“叮”的一声轻响,掉进下方盘根错节、深不见底的树根缝隙深处,瞬间被黑暗吞噬,连回响都未曾留下。
“失策了。”他低声自语,剧痛之下大脑却飞速运转。评估结果瞬间得出:通用解毒剂已丢失;必须立刻返回。他立刻用魔杖尖端抵住伤口,施展了一个修改后的小魔咒,将袖口材质临时重构为吸附性极强的魔法纤维,强行延缓毒液上行。同时,他的左手已经摸到了贴身收藏的一小块、触手冰凉的粪石——这玩意能解百毒,但极其稀缺,有价无市,更多是象征性的、用于保命的最后保障,用在这里……
(毒素蔓延速度虽快,但依靠魔法纤维吸附和我的体质,支撑到医疗翼应该……问题不大。)他冷静地判断着,这种成年巨蛛麻痹毒素的诡异渗透性和对魔力的干扰作用。他决定暂时不动用这宝贵的粪石。
但他口袋里的尼格利姆突然前所未有地疯狂躁动起来!
这只当年斯内普作为“补偿”扔给他的小东西,此刻完全不受控制,它没有等待任何指令,猛地从口袋中钻出,回头用那双黑亮的眼睛极其人性化地、充满焦虑地看了他一眼,发出几声短促而尖锐的鸣叫,然后像一道真正的棕色闪电,毫不犹豫地朝着城堡地窖的方向狂奔而去,速度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
(它……自己跑去了?)埃德里克愣了一下,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阻止或同意的信号。它去求救了吗?向谁?他并没有教过它,这小家伙完全是自发的行为。
埃德里克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开始在昏暗、危机四伏的林地间移动。用了数倍时间才回到禁林边缘,就在他靠着一棵虬结的古树稍作喘息,冰冷的树皮透过衬衫传来一丝虚幻的凉意,甚至已经开始犹豫,握着粪石的手指因麻痹而微微颤抖,是否要立刻动用这最后保障的那一刻。
斯内普高大的身影如同裹挟着寒流般出现,黑袍翻滚,手中甚至没拿夜巡名册,更像是直接被某种急讯惊动而出——显然是尼格利姆的功劳。
“布莱克伍德!” 冰冷的低吼,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压迫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你那引以为傲的感知力和所谓的‘准备周全’,终于被现实证明只是自负的、不堪一击的假象了吗?!” 他大步上前,动作快得带起风声,一把抓住埃德里克未受伤的右臂,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却稳稳地阻止了他下滑的身体。另一只手的魔杖尖已然迸发出数道复杂的、交织着不同颜色的诊断咒光芒,笼罩住那可怖的伤口,分析着毒素成分和蔓延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