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门口的火把将光线摇曳地投在冰冷的石墙上,映出漫长而扭曲的影子。
西弗勒斯·斯内普刚结束一轮巡夜,黑袍滚滚地返回他的领地,周身散发着比地窖更深沉的寒意。就在他准备掏出魔杖开门时,角落阴影里一阵极其可疑的、窸窸窣窣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像一条发动攻击的毒蛇,魔杖瞬间滑入掌心,直指那团蠕动的阴影。
“谁在那里?滚出来!”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那阴影似乎被吓破了胆,猛地弹起来,露出一个惊慌失措的年轻男巫的脸。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眶,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厚实绒布包裹着的、看起来异常柔软的包袱。
“教、教授……有、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男巫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语无伦次,像是只想尽快完成指令。他看起来快要哭了,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斯内普的眉头死死拧紧,眼中锐利的审视几乎要将对方剥开一层皮。
非法包裹?
危险物品?
某种拙劣的陷阱?
无数种可能性在他脑中飞速掠过。他还没开口冰冷地质问,那年轻男巫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恐怖的压迫感,或者说,他怀里那个包袱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类似于咂嘴或梦呓的动静。
这微弱的生命迹象彻底击溃了送货人的神经。他像是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将那个温暖的包袱几乎是“扔”向了斯内普——与其说是递交,不如说是慌不择路的抛弃。
斯内普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那包袱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与地窖格格不入的暖意和柔软,还有一股极其清淡、却无法忽视的……奶香气。
而那个送货人,趁着斯内普接住包袱那一瞬间的错愕,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抽气,转身就以逃命般的速度冲进了昏暗的走廊,脚步声杂乱而飞快地远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站住!”斯内普的低吼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但那人早已跑远。他抱着怀里莫名多出来的、散发着生命气息的包裹,脸色阴沉得可怕。包裹又动了一下,这次更明显了些。
婴儿?
一个婴儿?!
荒谬!无耻的恶作剧?还是某种更阴险的、针对他的阴谋?
……不,不可能!
巨大的厌恶、警惕和一丝被触及最深伤疤的尖锐刺痛瞬间涌起。他必须立刻处理掉这个麻烦,绝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阴沉着脸,用空着的手迅速挥动魔杖打开地窖的门,抱着这个烫手山芋快步走了进去,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
他现在只想立刻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黑魔法造物或是谁的可憎把戏,然后把它丢给该处理的人,比如邓布利多,或者直接扔进黑湖喂巨乌贼!
魔药办公室内,各种珍稀材料散发出的复杂气味也无法完全掩盖怀中包裹散发出的、某种干净的、属于婴儿的气息。斯内普极其僵硬地走到办公桌旁,正准备动作粗暴地将这不明物体放在桌上仔细检查——
就在这时,墙角的壁炉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扑翅声,混着火星的灰烬簌簌落下,打破了室内的凝重。一只风尘仆仆、羽毛上还沾着些许烟道黑灰的谷仓猫头鹰,从跳动的火焰旁踉跄地钻了出来,爪子上紧紧抓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显然是刚穿过城堡的公共烟道抵达这里。它抖了抖翅膀上的火星,用喙不耐烦地在石质地面上敲了敲,像是在催促收件人。
斯内普的动作顿住了。他锐利的目光在怀中的包裹和那只狼狈的猫头鹰之间快速扫视,一种极其不祥的、被精心设计的预感攫住了他——时机太巧合了,巧合到像是有人算准了他收到“包裹”的瞬间。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先用魔杖对着猫头鹰和信件快速施了两个检测咒,确认没有附着黑魔法或陷阱后,才缓步走过去。那猫头鹰见他靠近,立刻丢下信,不等他反应,便又转身扑进壁炉的火焰里,翅膀扫过木柴,带起一串火星,转眼就消失在烟道深处,仿佛多待一秒都难以忍受。信纸在石地上滑了半圈,停在他的脚边。
斯内普紧抿着唇,灰白的脸上肌肉紧绷。他先用魔杖极其谨慎地对怀中的包裹施加了几个快速的检测咒,光芒闪过,没有显示出常见的黑魔法或危险诅咒迹象,但他疑虑更深。
他等待片刻这才弯腰,用两根手指嫌恶地捡起那封信,仿佛它沾满了剧毒。撕开看似普通的火漆,目光急速扫过那潦草而陌生的字迹。
“西弗勒斯·斯内普亲启:
一份与你血脉同源的责任,已由一位焦急的送货人送至地窖门外。他协助完成了这项艰难的交付,并期望获得相应的报酬(金额可由阁下裁定)。我已告知他直接向您索取。此事关乎一个孩子的未来与一个秘密的存续,相信阁下能妥善处理,让其止步于你我之间。”
血脉同源。
这四个字像一道冰冷淬毒的闪电,精准地劈中了他,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防御。
荒谬!无耻!彻头彻尾的、恶毒的谎言!是谁?!是谁用这种卑劣的方式——
他的第一反应是滔天的怒火和被愚弄的羞辱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猛地抬头,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骇人的、足以将人焚毁的光芒,再次射向桌上那个包裹。这一次,目光里不仅仅是审视和警惕,更带上了一种近乎暴戾的、想要将一切撕碎的探究欲。
他几乎是扑到桌边,动作却在这一刻诡异地迟疑了一瞬,那想要粗暴扯开绒布的手,在接触到那柔软而温暖的面料的刹那,变得异常缓慢和谨慎起来,仿佛那下面藏着什么一触即发的诅咒。他深吸一口混合着药草和奶香的冰冷空气,极力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毁灭欲,用魔杖尖——仿佛那是什么极其危险的不稳定炼金产物——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挑开包裹的一角。
绒布散开,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的、正蜷缩着酣睡的婴儿。孩子看起来非常幼小,脸颊红扑扑的,呼吸均匀绵长,细软的黑发有些湿润地贴在额头上,小嘴巴无意识地嚅动着。
斯内普的呼吸猛地一滞。他死死盯着那张沉睡的小脸,试图找出任何伪造的、魔法的痕迹,任何能证明这是阴谋的证据。但一种荒谬的、微弱却无法忽视的熟悉感,如同最细微的蛛丝,开始无声地缠绕上他冰冷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必须确认。他需要最无可辩驳的证据来粉碎这个可憎的骗局!
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细线。他极其谨慎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用魔杖尖最末端,冰凉的杖尖轻轻点在那个婴儿裸露的、温热的小小手臂上。杖尖泛起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幽蓝色光芒。
他施展了那个精准而古老的血缘溯源魔法。
魔力的微光如同涟漪般荡开,缓缓连接了冰冷的杖尖与婴儿娇嫩温热的肌肤。下一秒,魔法反馈回来的信息如同无形的、裹挟着冰碴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灵魂上,击碎了他所有的侥幸和愤怒。
斯内普像是被真正的索命咒击中了一样,猛地抽回了魔杖,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向后踉跄了半步,后腰狠狠撞到了身后坚硬的书架边缘,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几个装有危险液体的玻璃瓶剧烈地晃动起来,发出叮当的危险碰撞声。
他脸上所有的愤怒、怀疑和厌恶瞬间粉碎,转变为一种纯粹的、排山倒海般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那双总是充满讥讽和冰冷的黑眸,此刻瞪得极大,里面倒映着桌上那个婴儿,却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恐怖、最无法理解的景象。
血缘魔法那清晰无误、冰冷而残酷的反馈,不容置疑地宣告了一个他无法理解、更不能接受的事实。
——有联系。一种确凿无疑的、源于血脉最深处的、紧密的同源关联。
信上说的是真的。
这……这怎么可能?!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桌子上那个毫无防备、依旧酣睡的婴儿,眼神已经彻底改变。之前的嫌恶和警惕被一种极度混乱的、几乎是恐慌的情绪所取代。
他的孩子?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他的血脉?这匪夷所思的事实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婴儿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小手,发出一声极轻的、奶声奶气的哼唧。
斯内普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伸出手——不是魔杖,而是他苍白、指节分明的手指——似乎想去稳住那小小的、看起来无比脆弱的身躯,防止他掉下来。那动作带着一种突兀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本能的保护欲,与他方才只想将其当作危险品丢开的态度截然不同。
但手伸到一半,又僵硬地停在了空中,指尖微微颤抖,仿佛被无形的、冰冷的锁链捆住。巨大的谜团、深沉的危机感、这匪夷所思的血缘联系,以及随之而来的、排山倒海般的责任与恐惧,如同最浓重的黑暗与最粘稠的蛛网,瞬间将他紧紧缠绕、拖入深渊。
西弗勒斯·斯内普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化成了一座被极寒冻僵、却又从内部开始剧烈崩裂的雕像。
办公室里死寂无声,只有壁炉火焰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桌上婴儿那微弱而规律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