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格满肚子疑问,却看着邓布利多眼底的警惕,最终还是压下疑惑,转身走了。斯内普落在最后,他瞥见汤姆把手里的糖放进了袍子里的小盒子——那是邓布利多给他装小玩意的,里面有锃亮的青铜羽毛笔、流淌着隐光的魔法石碎片,每件都透着不寻常。汤姆并非在藏糖,而是在执行某种与生俱来的仪式:凡属于他的,必须归位于最安全的领域,确认自己对它的掌控。
门关上的瞬间,小汤姆踮起脚,手指捏着盒子边缘的铜扣,慢慢扣成十字结。确认“没有偏差”后,他才转身走向放分院帽的搁凳,缓慢地爬上去,确保长袍下摆没被凳腿勾住,坐下后又调整了三次坐姿,让后背刚好贴紧搁凳边缘,即使小短腿晃荡着够不到地,也不能掩盖他的。他没看炉火,只是仰着头,黑眼睛直直盯着邓布利多:“现在讲故事吗?” 他并非担心邓布利多反悔,而是要求仪式必须按他确认过的流程进行——他的认知里,“大人的承诺”必须经由他亲自“核验”后才算生效。
邓布利多走到他身边,没抱他,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顶。指尖掠过柔软的黑发时,他故意慢了半拍,目光没落在汤姆脸上,却悄悄顺着发梢滑到那只按在袍角的小手,看它是否因为这触碰有丝毫松动——那是种隐晦的试探,想确认这孩子对“亲近”的反应,更想看清他藏在乖巧外表下的本能。而汤姆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小身子几不可查地僵了半秒,攥着袍角的手指突然蜷了蜷,黑眼睛飞快地往旁边瞟了瞟,想避开邓布利多,但最终他还是没动任由那落在他发顶的出现。小汤姆说不出刚刚的抗拒那是什么,只觉得那只手带来的关注里,藏着某种让他不舒服的“东西”,像城堡墙角阴湿的风,本能地想躲开。
邓布利多望着汤姆那双黑的纯粹仿佛太过清醒的眼睛,他明白汤姆要的不是糖也不是故事——糖上的痕迹是所有权烙印,木盒是领地象征,驱离旁人则是清除变量。所有行为都指向同一个本能:在混沌世界里锚定绝对掌控。
这本能像藤蔓,正用一岁认知的稚嫩卷须,悄悄缠绕着汤姆的一举一动。
邓布利多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己手上,好在小汤姆没有彻底抗拒,他的呼吸轻缓了些,却藏着更深的忧虑:这像一颗埋在土里的种子——邓布利多给了他阳光和水,却不知道这颗种子会不会长成像过去那样的荆棘。
而此刻,这个小身影正晃着小短腿,小手紧紧按着袍子里的小盒子,等着他开口讲佩弗利尔三兄弟的故事。炉火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极了他藏在“纯净新生”下的、尚未成型却已显露的“掌控欲”——这才是邓布利多最警惕的东西,不是他是谁的过去,是他此刻身上,那股可能长成“伏地魔”的本能。
邓布利多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烫金封面的童话书,在汤姆身边的矮凳上坐下。炉火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福克斯轻轻扇了扇翅膀,落在了书架顶端。他翻开书,刻意跳过了“死亡圣器”的开篇,直接从三兄弟渡河讲起:“从前,有三个兄弟,他们要过一条很宽的河……”
可刚讲了两句,小汤姆忽然晃了晃小短腿,打断他:“不对。”他仰起头,黑眼睛里映着炉火的光,像两颗燃着微光的黑曜石,“昨天你说,他们有能赢死亡的东西。”
邓布利多翻书的手顿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没提“赢死亡”,只昨天讲过一句“他们得到了死亡给的礼物”,这孩子却精准记住了“赢”这个词。他合上书页,再次摸了摸汤姆的发顶,这次的动作更轻,目光却在汤姆的黑眼睛里多停了两秒——想从那片纯粹的黑里,找到点什么。汤姆被这目光看得有些烦躁,小嘴抿成一条直线,伸手拍开了邓布利多的手,小脑袋往旁边扭去,像是在无声抗议: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邓布利多试图转移话题:“我们先讲渡河的故事,好不好?河里有会吃人的水怪哦。”
但汤姆摇了摇头,小手从袍子里伸出来,指了指书封上的图案——那是一个模糊的权杖影子。他的指尖在权杖顶端轻轻点了点,语气带着一岁孩子特有的执拗:“要讲赢死亡的东西。”他说不清“权力”“掌控”,却本能地被“赢”这个字吸引,像飞蛾被光吸引一样,毫无道理。
邓布利多沉默了片刻,重新翻开书,却故意放慢了语速,把“老魔杖能战胜一切敌人”改成了“老魔杖能保护自己不被坏人欺负”。可讲到“隐形衣能让死亡找不到”时,汤姆忽然攥紧了手里的小盒子,指节都泛白了。
“能一直有吗?”他问,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认真的渴望,“那个衣服,能一直藏起来,不被找到吗?”他没说“藏自己”,却说“藏起来不被找到”——像在确认“有没有一种方式,能让自己永远‘不被失去’”,这是他对“掌控”最原始的理解。
邓布利多的心轻轻沉了下去。他看着汤姆攥紧盒子的手,看着他眼睛里对“永远”的执念,忽然合上了书,把他抱到自己腿上——这是很少有的亲近,却也是一种试探。汤姆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却没挣扎,只是把小盒子紧紧贴在邓布利多的衣襟上,像在确认“他不会走”。
“那个衣服,不是一直有的。”邓布利多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刻意的引导,“最后,它还是被传给了别人。就像你的糖果,今天吃了,明天还会有新的,不用一直藏着。”
然而,汤姆却皱起了小小的眉头,将脸颊埋进邓布利多柔软的袍襟里,声音闷闷的,却像一根冰冷的细针,扎在邓布利多的心上——这孩子似乎天生就觉得“只有抓在手里、藏起来的,才是属于自己的”,这太像了。
邓布利多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汤姆,任由那小小的手掌紧握着木盒,紧贴着自己的心跳。壁炉中的火焰发出噼啪的轻响,福克斯在书架顶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低哀鸣。他低头凝视着怀中这具幼小的身躯,一股深切的忧虑与恐惧悄然蔓延——他害怕自己讲述的每一个故事,都在无意间滋养这孩子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偏执与掌控欲;害怕自己付出的每一份陪伴与关怀,最终都沦为助长那潜藏“魔性”的养分。
不知过了多久,汤姆的呼吸逐渐变得轻缓绵长,仿佛已然入睡。但邓布利多低头看去时,却对上了一双完全睁开的、清醒异常的黑眼睛。那目光,并非望着他,而是直直地、专注地投向桌上那本童话集封面模糊的权杖图案,小小的指尖,还在无意识地、一遍遍地在空气中勾勒着“战胜”这个词的无形笔画。
他没有睡。他仍在铭记,那个关于“能战胜死亡的东西”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