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的繁忙并不能减轻埃德里克分毫的煎熬。
这天,埃德里克抱着一摞新指定的、散发着陈腐霉味的参考书,以及那张墨迹未干、如同“死刑判决书”般的羊皮纸,手指因长时间紧握笔杆和书脊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他走在空旷寒冷的走廊里,脚步声在石壁上回荡,空洞得吓人。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粗暴掏空、然后又胡乱填满了冰冷僵硬知识的容器,连思维都变得粘滞、沉重,每一次转动都像是在胶水中挣扎。
将近一个月了……这种看不到尽头的折磨!他的精神如同被拉伸到极限的橡筋,随时都会“啪”一声断裂,留下无法收拾的残局。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羊皮纸的碎屑、墨水的腥气,以及提神剂那令人作呕的、试图点燃生命余烬的苦涩味道。
埃德里克扯了扯嘴角,肌肉僵硬,形成一个干涩而充满自嘲意味的弧度。
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累。 这不仅源于严重缺乏睡眠,更深层次的是,他感觉自己正在失去对局面的最后一丝掌控。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漫过他预设的所有堤坝,正将他推向未知而危险的深水区。
更让他内心如焚的是,天赋汲取的进度几乎完全停滞了。就像一株渴望雨露的植物,却被硬生生隔绝在水源之外,他能感觉到自身的“干渴”,那种对掌控感安全感的渴望变得焦灼而尖锐,却无从满足。这种精神上的“饥饿感”与身体上的疲惫交织在一起,啃噬着他的理智。
一个冰冷、清晰,甚至带着几分破罐破摔般快意的念头,如同淬毒的藤蔓,骤然缠上了他几乎被学业和焦躁压垮的心脏:
‘是您先动手的……教授。’
既然斯内普教授如此执着于那潜在的“威胁”,那他不妨就让这份担忧成真,用最直接的方式,回应这份“关照”。
埃德里克的思绪猛地聚焦在那个即将到来的圣诞假期,聚焦在城堡八楼,那个传说中能回应需求的房间里的——拉文克劳的冠冕。
一个危险而诱人的解决方案清晰浮现:现在的他确实达到了极限,身心俱疲,汲取停滞,但他可以“作弊”——用冠冕那份天赋,强行灌注己身,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唯一需要处理的麻烦,是那个系统在汲取过程中必然产生的“副产品”——又一个小汤姆。
‘养在身边?’ 那可不行!埃德里克在内心干脆利落的否决,不说养小汤姆危不危险,关键是有斯内普教授做邻居……在他眼皮子底下养小汤姆?他又不是邓布利多。
良心?风险?
良心?那东西他可以没有。至于未来的风险?他连眼前这关都快要过不去了,哪还有余力去管以后可能爆发的风险!
道德?底线?
这些曾经或许还在角落里闪烁微光的东西,此刻在庞大而具体的压力面前,如同阳光下的露珠般蒸发殆尽。
它们能让他今晚睡个不被噩梦惊扰的好觉吗?能让他摆脱身后那双无处不在、仿佛能洞悉一切、将他牢牢钉在“嫌疑人”位置上的黑眼睛吗?既然不能,那就统统滚开!他不需要这些累赘!
‘就这么定了。’ 他几乎是无声地吐出这几个字,指关节因为再次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声响,握紧了手中厚重的书脊,眼中闪烁着危险寒光。‘圣诞假期,拿到冠冕,汲取天赋,然后把那个‘小麻烦’暂时丢进麻瓜的孤儿院。至于以后……等我变得更强,等我能够直面甚至……反击的时候,再说!’
他深吸一口走廊冰冷潮湿、带着石屑味道的空气,感觉胸腔里那股被知识、压力和焦躁填满的滞涩感,似乎因为这个明确的目标,而稍微松动了一丝,透进了一丝“希望”。
至少,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一个可能打破僵局、甚至……反将一军的危险机会。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或许并非一成不变。
身后的地窖办公室里,斯内普批改作业的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依旧未停,偶尔夹杂着几声压抑的、仿佛来自胸腔深处的低咳。
他并不知道,门外那个他正以知识和压力持续施压、试图逼出原形的学生,刚刚在精神的重压与天赋停滞的焦灼双重折磨下,做出了什么选择……
知识的围猎仍在继续,但猎人与猎物之间的关系,即将因为一方心态的彻底蜕变与黑化,而滑向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深渊。
做出那个“放弃底线”的决定后,埃德里克感觉自己像被注入了一种冰冷的肾上腺素。
身体的疲惫依旧如影随形,肌肉酸痛,眼皮沉重,但一种破釜沉舟、不再顾忌后果的决绝,如同坚硬的骨架般撑起了他几乎垮掉的精神。
斯内普布置的那些如山高的理论作业依旧存在,它们还是那么刁钻、那么耗费时间,但他处理它们的方式发生了微妙而彻底的变化——他不再追求完美、不再试图展现那些可能引起警惕的“灵光一现”,而是以最高效、最节省时间的方式,完成“最低达标”要求。
他甚至开始刻意在某些过于艰深冷僻的部分,留下些许符合他“年龄和阅历”的、无可奈何的“能力有限”的瑕疵,像一头开始学习伪装、收敛爪牙的幼兽,以期能稍微麻痹一下那双无处不在、锐利如鹰隼的黑色眼睛。
他需要时间,需要精力,需要为圣诞假期那至关重要、不容有失的行动做准备。而第一步,就是必须亲自确认拉文克劳冠冕的确切位置,并规划出最安全、最隐蔽的获取路径。
机会在一个周四的深夜悄然来临。斯内普似乎被邓布利多叫去商讨什么事情,破天荒地没有布置新的夜间“辅导”。天文课的星图作业也恰好完成。
埃德里克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急促地跳动着,他仔细检查了随身物品:魔杖、隐形衣、几样以防万一的小道具。然后,他像一抹真正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滑出了地窖的门。
城堡的夜晚寂静得令人心悸,白天的喧嚣和活力被一种沉滞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冰冷黑暗所取代。月光透过高窗投下惨白的光斑,如同窥探者的眼眸。每一尊静止的盔甲都像是蛰伏的守卫,阴影在它们身后扭曲蠕动;每一幅沉睡画像的呼吸都仿佛带着监视的意味。
埃德里克屏住呼吸,脚步轻得像羽毛落地,他不仅依靠视觉和听觉,更调动起那虽然进展缓慢却依旧敏锐的天赋感知,像蝙蝠一样捕捉着周围环境中魔力流动的细微变化,以此规避可能的魔法陷阱和夜间巡逻者。
他知道费尔奇和他的猫洛丽丝夫人是潜在的威胁,他们的路线随机但覆盖主要走廊。他也警惕着某些教授,尤其是严谨的麦格教授,偶尔会在深夜巡视城堡。他必须万分小心,任何一次疏忽都可能万劫不复。
有求必应室位于八楼,巨怪棒打傻巴拿巴的挂毯对面。这段路程在平时算不上遥远,但在今夜,在肩负着不可告人秘密的潜行中,每一步都如同在锋利的刀尖上跳舞,消耗着他本已濒临枯竭的精力与神经。他成功避开了皮皮鬼常去捣乱的几个区域,绕开了管理员办公室门口那片弥漫着淡淡清洁剂和猫味的不祥地带。
就在他小心翼翼地踏上通往八楼的最后一段楼梯,心脏因为目标临近而加速跳动,即将转向那条熟悉又陌生的、挂着巨怪挂毯的走廊时——
一种强烈的、冰冷的、仿佛能将血液瞬间冻结的警兆,毫无征兆地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先于思考, 他猛地向后一缩,脊背紧紧贴附在楼梯拐角冰冷粗糙的石墙上,同时迅速将隐形衣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连一丝头发都不敢外露。他屏住呼吸,心跳在耳边擂鼓,感觉肺部因为缺氧而隐隐作痛。
下一秒,就在他刚刚意图前进的方向下方,传来了极其轻微、却异常沉稳规律的脚步声——绝不是费尔奇那双破皮鞋发出的拖沓声响。 紧接着,是压低的、却透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与权威的交谈声,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