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整,埃德里克站在斯内普办公室门外,精准得如同钟表。他敲响门扉,里面传来一声短促的“进来”,语调冰冷却没什么戾气。
室内,魔药材料特有的混杂气味比平日更浓烈几分。一张额外的长桌被安置在角落,上面整齐摆放着两套研磨器具、坩埚和小型天平。斯内普背对着他,正在主桌上分拣一堆形态奇特的根茎,黑袍下摆纹丝不动。
“你的桌子在那里。”斯内普头也没回,声音透过肩头传来,带着他惯常的不耐,但也仅限于事务性的催促。“今晚的任务是复方汤剂。材料在左边的储藏柜,按标准流程自行取用——记住,草蛉虫用最上层货架的熬制膏,其余材料缺一不可。”
埃德里克的心脏微妙地漏跳了一拍,脚步却未有丝毫迟疑,平静地走向那张临时长桌。
复方汤剂……真是梅林“眷顾”!!!
埃德里克脑海里瞬间闪现——他喝复方汤剂找人把小斯内普送到地窖的各种片段,他垂着眼睑快速的把它们压了下去。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已飞速盘算起来。
装成新手,从零开始?这无疑最安全,能最大程度掩盖他一年前,就在有求必应屋成功熬制过此药剂的事实。但风险在于,斯内普的眼睛太毒,在他面前刻意表演“笨拙”,很可能被瞬间识破,反而显得可疑,倒不如承认尝试但强调失败,更能不露破绽。
埃德里克放下随身携带的书包,动作流畅而安静。他没有立刻开始操作,而是转向斯内普的方向,此时魔药教授已经转过身,用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淡漠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为何还不动手的解释。
埃德里克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混合着适当尴尬与学术探讨意味的语气开口:“教授,关于复方汤剂……我其实并非完全陌生。”
斯内普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但没有打断,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大约一年前,”埃德里克斟酌着词句,目光落在那些魔药材料上,仿佛在回忆一次不甚成功的实验,“我查阅了大量资料后,曾尝试独立熬制过一次。”他适时地停顿,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挫败感,“过程很艰难,尤其是在草蛉虫的精确处理和非洲树蛇皮鳞片的剥离时机把握上。最后……在加入双角兽角粉末后的魔力融合阶段,没能控制好搅拌速度和坩埚温度的微妙变化,导致药剂在最后关头发生了不可逆的絮凝,彻底失败了。”
他抬起眼,看向斯内普,语气变得诚恳:“那次尝试耗费了相当可观的材料和时间,结果却令人失望。我意识到自己可能在很多细节上理解不足,加上之后课业繁重,这个……私人研究项目就被暂时搁置了。”他巧妙地强调了“私人研究”和“搁置”,暗示这只是一次孤立的、未竟的尝试,而非持续的、成功的行为。
斯内普沉默地注视了他几秒钟,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表象,掂量着他话语中每一个字的真伪。地窖里只有壁炉中火焰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一次……典型的,高估自身能力的尝试。”斯内普最终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少了些最初的纯粹事务性,多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教导者的审视,“失败是意料之中。复方汤剂的精妙之处,远非书本上的几条步骤所能概括。它要求熬制者对魔力流动有着近乎本能的感知。”
他向前走了两步,黑袍轻拂过地面。“既然你已经有了一次失败的经验,”斯内普的语气里听不出是嘲弄还是就事论事,“那么,今晚的任务就不仅仅是按部就班。你需要弄明白,你上次究竟在哪里偏离了轨道,以及——如何避免重蹈覆辙。”
他指向长桌:“开始吧。从处理草蛉虫开始,我会看着。这一次,希望你能从错误中吸取教训,而不是仅仅记住失败的结果。”
埃德里克心中稍定。这为他提供了一个更自然的表演空间。
他不再迟疑,利落地取出研钵、银刀、天平和那些珍贵的材料。
他的动作从一开始就流畅而精准,却刻意保留了半分“谨慎的试探”。研磨非洲树蛇皮碎片时,力道均匀地将粉末磨至细如尘埃,却在收尾时故意顿了顿,用银勺轻轻刮了刮研钵壁,仿佛在确认是否有残留;处理流液草时,他先将叶片铺在滤纸上,用魔杖尖端轻轻按压出汁液,过滤得一丝不苟,连最细小的叶脉残渣都未曾放过。
斯内普不知何时已转过身,像一道沉默的阴影倚在主桌边缘,双臂环抱,黑眸一瞬不瞬地追随着埃德里克的每一个步骤,但眼中没有审视的恶意,只有纯粹的、近乎苛刻的观察。当埃德里克打开草蛉虫膏的瓷罐时,斯内普低沉的声音第一次响起,在寂静的地窖里格外清晰:“用银勺取半勺,先与蚂蟥干末混合,搅拌至膏状——不要直接倒入坩埚,草蛉虫膏的活性需与蚂蟥的魔力先融合,否则会导致药剂失去身份绑定的根基。”
埃德里克依言照做,银勺舀取的量分毫不差,搅拌的节奏稳定却稍缓,像是在刻意感受两种材料融合的触感。他感觉到斯内普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他握勺的手上,那目光锐利如刀,却未透出怀疑。
接下来的流程,斯内普的“提点”精准地戳中复方汤剂的核心关键,没有半分冗余。
“两耳草丝与流液草汁混合,静置3分钟,盯着液面——若没有泛起银纹,就是两耳草的魔力不足,立刻换一罐。”埃德里克低头注视着混合液,果然,液面很快浮起细碎的银纹,他适时松了口气,像是松了紧绷的神经。
“非洲树蛇皮碎片,每次一小撮,撒入坩埚后逆时针搅拌两圈,等碎片完全溶解再撒下一次。干燥碎片遇热易结块,你的速度要跟上火候的节奏。”埃德里克全神贯注,手指捏着小勺的力度恰到好处,碎片依次融入药液,没有产生半点结块,只有细微的气泡缓缓升腾。
最关键的阶段到来。双角兽角粉末装在密封的水晶瓶里,闪烁着危险的微光;埃德里克同时摸出了口袋里的丝绸小包,将那缕深棕色头发轻轻放在桌角,刻意让它暴露在斯内普的视线里——他必须让斯内普看到,他没有遗漏这最关键的一步。
“粉末接触空气会加速活性流失,动作快,但不要抖。”斯内普的声音近在咫尺,他不知何时已走到长桌侧方,目光扫过那缕头发时,眼底没有波澜,却多了几分对“流程完整性”的确认。“分三次加。第一次,撒入后顺时针快速搅拌五圈,停顿,看药液中心是否出现银色涡流——那是双角兽角粉与基础药液融合的信号。”
埃德里克照办。粉末落下,搅拌,停顿。坩埚中心,一丝极细的、美丽的银色涡流如期出现,缓缓旋转。
“很好。”斯内普的声音几不可闻,更像是对魔药状态的确认。“第二次,等涡流消失的瞬间;第三次,在第二次完全融合、药液呈现淡金色时。每次搅拌方向相反,力度递减。最后,立刻放入目标头发,顺时针搅拌至头发完全溶解——这一步慢了,头发的魔力会挥发,药剂就成了废浆。”
这是一场精准的魔法舞蹈。埃德里克完美地执行着每一条指令,在斯内普的提点下,原本就烂熟于心的步骤被打磨得愈发严谨。当他将那缕头发放入坩埚,银勺顺时针搅动的瞬间,药液骤然泛起醇厚的液态金光,表面浮动着珍珠母贝似的幻彩光泽,复杂而平衡的魔药气息弥漫开来——成功了,而且是品质顶尖的复方汤剂。
埃德里克熄灭火焰,轻轻呼出一口气,额角有细微的汗意。斯内普再次上前,俯身仔细检视着坩埚内的成品,用一根长长的银针探入,提起时,针尖带起的药液拉出绵长不断的、透光的丝线;他甚至低头嗅了嗅气息,黑眉微蹙,又缓缓舒展。
半晌,斯内普直起身,目光再次落在埃德里克脸上。这一次,他深陷的眼睛里清晰地浮现出浓厚的、纯技术性的疑惑。
“布莱克伍德?”他用了姓氏,语气是纯粹的探究,“以你刚才展现的水平就算是出错也不可能完全失败?”他顿了顿,指向那锅无可挑剔的药剂,“你说一年前彻底失败,变成了灰败的浆状物?”
埃德里克迎着他的目光,知道这才是今晚真正的“考核”。他微微蹙眉,似乎也在努力回忆那次“虚构的挫败”,语气带着真实的困惑和无奈:
“是的,教授。事后我反复回想,觉得可能是最基础材料处理出了问题,魔药的材料的处理容错率,比我想的重要很多。”
斯内普沉默了,他太清楚高阶魔药的残酷:有时差一天的草蛉虫膏、一缕受潮的两耳草,就足以让所有努力归零,尤其对尚未完全掌控“变量平衡”的学习者而言。
最终,斯内普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呼气,不知是接受了解释,还是将其暂时归档。
“至少今晚,你没再犯那些愚蠢的错误。”他干巴巴地说,转身走回自己的领域,“收拾干净,把成品倒进密封瓶里留下。你可以走了。”
埃德里克低头看着那锅泛着金光的药剂,指尖微微收紧。他知道,自己侥幸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