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勒斯·斯内普感到额角的青筋在皮下游走、弹跳,一如他此刻失控的心律。指甲深陷进掌心的旧疤,带来一阵尖锐的锚定感——他需要这疼痛来维持脸上那副精心雕刻的、饱含鄙夷的面具。(讨论?看法?我现在只想把你和那本该死的、阴魂不散的笔记一起扔进腐蚀性最强的巴波块茎脓液里彻底融化!)
“一本陈旧、散发着霉味、充斥着过时理论和狂妄年轻人臆想的笔记本而已。”斯内普嗤笑一声,努力让自己的鄙夷听起来只针对那本笔记本身,而压抑住其署名带来的生理性反胃,“布莱克伍德和他的那些拉文克劳朋友们似乎把它当成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藏,在我看来,那不过是证明了即使是最‘才华横溢’的头脑,如果缺乏正确的引导和基本的道德约束,也只会生产出看似华丽实则剧毒的垃圾。我已经……非常明确地‘建议’他们,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更值得关注的、安全的现代魔法研究上。”
他用一种缓慢的、如同在课堂上宣读禁令般的腔调,再次碾过“建议”一词,试图用这官方的、不容置疑的口吻,在邓布利多和他危险的探究之间筑起高墙,“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更值得关注的、安全的现代魔法研究上。”
“华丽的垃圾……多么精准而辛辣的评价。”邓布利多点点头,仿佛真的在欣赏一个绝妙的比喻,但紧接着,他那温和的话锋如同最柔软的丝绸包裹着的利刃,悄然转向,“那么,关于布莱克伍德先生本人呢?我隐约听到一些风声,他似乎对……一些不同寻常的、甚至有些危险的知识领域抱有异乎寻常的浓厚兴趣?我甚至听说,他的一些行为,某种程度上是在试图引起你的特别注意?”
斯内普的呼吸几乎瞬间停滞。(他知道了多少?!从哪里知道的?!是城堡里其他无处不在的耳目?!)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上涨,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
“兴趣?”斯内普拖长了音调,大脑飞速运转,编织着半真半假、最能混淆视听的谎言,“他的兴趣在于如何更有效地浪费他那点可怜的天赋和浪费我宝贵的时间!至于引起我的注意?”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冷笑,“校长,如果一个学生频繁地在边缘危险地徘徊、提出一些危险且愚蠢到极致的问题、并在我的魔药课上时不时进行一些毫无必要、可能炸飞坩埚的所谓‘创新’操作,也算是一种‘引起注意’的方式的话,那么他确实‘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负面的、需要严密监控的那种!我盯着他,只是出于一名教授和院长最基本的责任,防止他哪天把自己,或者更糟糕的,把整个城堡的地下结构炸上天!”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日积月累的烦躁和被屡次冒犯的怒气,这浓烈的负面情绪恰好完美地掩盖了其下更深层、更危险的秘密。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他敏锐的耳朵,清晰地捕捉到身后休息室里传来极其轻微、但在死寂中却如同惊雷的一声“哐当”,像是小勺子掉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
斯内普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限,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猛地回头去看那扇隔绝了秘密的门。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
邓布利多似乎也听到了什么,他侧过头,银白的眉毛微微挑起,蓝眼睛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探究:“西弗勒斯,你这里是不是……养了什么小动物?我好像听到一点动静?”
“一只不懂规矩、总爱偷吃我珍贵配料的老鼠!”斯内普立刻粗暴地、几乎是吼叫着打断他,声音猛地拔高,试图用音量彻底盖过那微弱的、却足以致命的声响。同时,他藏在袖中的魔杖猛地向后一挥,一道无声无息、却极其强力的禁锢咒和隔音咒如同黑色闪电般甩向休息室的门,进一步加强了封锁。“我已经处理了!如果校长您没有其他关于如何更有效地管理调皮学生或者清理地窖害虫的‘高见’,”他几乎是在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带着火星,“我恐怕必须请您立刻离开了——月光草精华的萃取时机稍纵即逝,我不想因为一场毫无建设性的、纯粹浪费时间的谈话,而浪费掉又一箱极其珍贵、价值连城的材料!”
他下了最后通牒,语气强硬、无礼到了极点,仿佛真的被那所谓的“老鼠”和被打断的关键魔药工作激怒到了丧失理智的边缘。他必须立刻、马上让邓布利多离开!多待一秒,那扇门后的秘密曝光的风险就呈指数级增长,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邓布利多看着他,目光在斯内普异常苍白、甚至有些扭曲的脸颊和那扇此刻仿佛凝聚了所有秘密的、紧闭的休息室门之间,微妙地停留了一瞬。那湛蓝色的眼睛里似乎在这一刹那掠过了无数种复杂的猜测、考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但最终,他脸上那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只是稍微收敛了一些,变得更为……深沉而意味深长。
“当然,魔药大师的工作不容打扰。”他温和地说,语气平静得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坦然接受了斯内普那漏洞百出的解释,“尤其是涉及到月光草这样娇贵且时效性极强的材料。好吧,西弗勒斯,我就不继续妨碍你清理……‘害虫’和进行你的重要工作了。”
他转身,步伐依旧不紧不慢地向门口走去,银色的长发在昏暗光线下划出一道柔和的轨迹。在握住黄铜门把手时,他再次回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轻描淡写地补充道,但那眼神却锐利如鹰:
“哦,对了,西弗勒斯。关于那本笔记,以及布莱克伍德先生那个孩子……继续保持你必要的关注,好吗?有时候,最不起眼的细节,最令人烦躁的麻烦,反而可能……最终指向一些最意想不到的答案。”
说完,他不再停留,轻轻带上了门,那轻柔的关门声与斯内普之前的粗暴形成了鲜明对比。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地窖走廊的尽头。
门内,西弗勒斯·斯内普依然僵硬地站在原地,如同化作了一座冰冷的石像。直到确认那脚步声彻底消失,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猛地一松,几乎踉跄了一下,伸手扶住冰冷的石墙才稳住身体。冷汗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浸透了他内里的衬衫,带来一阵黏腻的寒意。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感觉像是刚从一场与厉火的对峙中侥幸生还。
(该死的笔记!该死的布莱克伍德!该死的邓布利多!)
他在心中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一切。但当他终于积蓄起一丝力气,缓缓转向那扇紧闭的门时,所有翻腾的怒火都瞬间熄灭了,只剩下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无力感。那最深重的恐惧,与一种更为陌生的、柔软的痛楚,依旧来源于那扇紧闭的门后,那个他必须用尽一切去保护的、与他血脉相连的、巨大的麻烦和……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