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里克感觉怪怪的于是从沉眠中醒来。他睁开眼睛,意识从体内那新融合的、如同冰冷暗流般的力量感知中抽离。大脑封闭术的天赋如同一层无缝的薄膜,迅速抚平了所有因力量增长而产生的情绪涟漪,让他重归绝对的冷静。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的大脑也罕见地停滞了一瞬——
家养小精灵克利切,竟然还在!
它就那样直接跪坐在不远处的地板上,瘦小的身躯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随时会彻底散架。
大颗大颗浑浊的眼泪混合着嘴角不断溢出的、刺目的鲜血,如同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砸在积年的污垢上,晕开一小片一小片令人心悸的暗红污迹。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令人不适的铁锈味,与一种名为绝望的悲伤气息交织在一起。
它那双凸出的、布满蛛网般血丝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执拗,钉在埃德里克身上。
那眼神复杂得令人窒息——里面翻滚着失去唯一挚主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极致痛苦;对造成这一切悲剧的黑魔王及其邪恶造物的、刻骨铭心的滔天恨意;对眼前这个神秘、冷酷巫师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挥之不去的疑虑;以及……一种被冰冷无情的魔法契约强行扭曲、无法反抗、甚至在绝境中滋生出的、病态而扭曲的依赖与忠诚。
那眼神,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缘、濒死的野兽,用最后气力发出的、混合着哀鸣与无声诅咒的凝视,足以让任何尚存一丝柔软的人感到脊背发凉。
而在克利切颤抖的、沾满血污与泥垢的手边,如同某种亵渎的祭品般,静静地躺着两件东西——
一个造型华丽、却无时无刻不散发着阴冷邪气的黄金高脚杯,杯身雕刻着精致的獾形图案,却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幽暗光泽。正是赫奇帕奇的金杯。
另一个,则是一个沉甸甸的、做工极为精良的银质挂坠盒,斯莱特林的蛇形标记蜿蜒盘踞其上,绿宝石镶嵌的蛇眼在阴影中闪烁着冰冷而恶毒的光芒,仿佛随时会活过来择人而噬。毫不意外斯莱特林的挂坠盒。
两件魂器。它们就那样突兀地、带着亵渎意味地躺在地板上,与克利切那几乎实质化的悲痛、飞溅的鲜血形成了诡异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埃德里克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缩。他确实没预料到,克利切内心积压的痛苦与执念爆发出的能量竟如此骇人,能在短短一夜之间,完成这两项堪称奇迹(或者说,是行走于地狱边缘)的任务——从铜墙铁壁、守卫森严的古灵阁最深金库盗出金杯。其过程之惨烈,他无需亲眼目睹也能想象,而代价,就血淋淋地写在克利切此刻的状态上。
“克利切?”埃德里克的声音依旧平稳得像地窖的寒冰,但一丝极细微的审慎悄然升起。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不见丝毫慌乱,体内新获得的天赋本能地运转,帮他牢牢锁住所有不必要的情绪波动,同时魔力悄然流转,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情况。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大脑封闭术那新生的、更强大的屏障,将克利切那强烈负面情绪带来的冲击隔绝在外,保持绝对的理智。
克利切听到他的声音,身体猛地一个剧烈的痉挛,又是一口滚烫的鲜血不受控制地咳出,几滴暗红恰好溅落在冰冷的银质挂坠盒表面,那邪恶的金属仿佛被灼烧般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异响,但很快又归于沉寂,只留下一道碍眼而狰狞的血痕。
“克利切……克利切完成了……”小精灵的声音嘶哑破碎得如同被千刀万剐过的破布,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血沫和无边无际的痛苦,“少爷……克利切带回了少爷……这个坏盒子……和那个坏杯子……克利切都……都拿来了……”它抬起那只血迹斑斑、指甲缝里还嵌着来自金库的金属碎屑和黑湖底部淤泥的手,颤抖地指向那两件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魂器。
然而它的眼神,却依旧死死锁着埃德里克,像是在无声地嘶吼“这样够了吗?!这样足以证明克利切不是没用的废物了吗?!”,又像是在绝望地祈求一个它灵魂深处早已明了的、无比残酷的答案——审判它是否对得起为之付出生命的雷古勒斯少爷,是否完成了这以灵魂为赌注的、绝望的救赎。
“你做得很好,克利切。”埃德里克冷静地陈述,他的目光快速而仔细地扫过两件魂器的每一个细节。但他谨慎地没有立刻靠近,而是指尖悄然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却极度凝练的魔力,如同无形的幽灵触手,隔空触碰那两件邪恶的终极造物——首要确认它们没有被调包,表面没有被施加“一触即发”的恶毒诅咒或物理陷阱,也没有贝拉特里克斯那种疯子可能留下的、追踪或报复性的魔力印记。
冰冷的、充满怨恨、贪婪与毁灭欲望的黑暗魔力反馈回来,让他隔着空气的指尖都感到一阵细微的、如同触电般的麻痹感,但这些信息都被他冷静地接纳、分析、归档。
他向前稳健地走了两步,靴底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但他依旧保持着一个经过精确计算的、安全的、足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的距离——他从不完全信任任何处于崩溃边缘的存在,尤其是被极致痛苦、魂器邪气侵蚀和古老魔法契约多重折磨下的家养小精灵。
他看向克利切,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冷酷的引导:“考试周之后你还有最后一个任务,希望你不会死亡。毕竟你死了的话,不知道布莱克家还有没有人能照顾‘她’。”
说罢,埃德里克利落地转身短暂的停留了一瞬间,然后从身后一个被浓重阴影覆盖的角落里,拎出一个半旧的、但看得出曾被精心擦拭保养过的藤编摇篮——摇篮的木质边缘泛着温润的、岁月沉淀的光泽,只是角落里还沾着一点从有求必应屋带出来、未来得及完全清理的细小草屑。
他将摇篮轻轻放在克利切面前那片相对干净些的地板上,然后示意性地退了半步,重新拉开一个微妙的距离。
“你可以自己查验。她的血脉,不会骗人。”埃德里克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如同日月交替般自然的客观事实。
埃德里克内心暗自庆幸,昨天没有因一时的懒惰而拖延。及时去了有求必应屋将这个用于伪装的空摇篮取回放置,正好用于此刻承载那即将到来的“系统副产品”。否则被克利切堵个正着,仓促之间还真难以自圆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