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史课堂的阳光总带着一股被时光浸透的陈旧味道,懒洋洋地落在埃德里克摊开的课本上。
宾斯教授那如同梦呓般飘忽、毫无起伏的声音在空气中起伏,讲述着十四世纪巫师与麻瓜的紧张关系。
直到他翻着泛黄讲义的手指突然一顿,半透明的身体晃了晃,模糊的目光扫过全场:“那么,谁能说说14世纪‘巫师议会反麻瓜制裁法案’背后,那条从未正式记录的隐藏条款?当时负责起草的核心巫师家族,除了明面上的帕金森,还有哪一支在幕后发挥了关键作用?”
教室里瞬间陷入一种茫然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几个尖子生立刻埋首疯狂翻找笔记,羊皮纸发出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大多数则是一片故作镇定的沉默,夹杂着几声尴尬的轻咳——这问题偏门到连课本注释里都只含糊地提了半句,连那几个平日里以纯血传承悠久而自傲的学生都皱紧了眉头,眼神游移,不敢与宾斯教授那模糊的视线接触。
埃德里克的指尖在课本某页的空白处轻轻一顿——那里,他上周熬夜查完《巫师家族秘史》与《隐秘法案编年》后,就用极细的笔尖清晰补上了马尔福家族的盘蛇纹章与详细的参与记录,甚至连当时起草委员会内部,以阿曼德·马尔福为首的一派与另一派关于“魔法物品追溯权”适用范围的血腥争论细节都标得明明白白。答案像冰冷的刻印般清晰在他脑中。
‘马尔福。隐藏条款第三项,关于赋予特定纯血家族对疑似源自巫师、现流落麻瓜手中的魔法物品的无限期追溯与强制回收权。起草者及最大受益者之一,阿曼德·马尔福,通过其妻子(帕金森家族长女)捆绑利益,削弱了帕金森家的主导话语权。’他几乎能感觉到答案在舌尖滚动,带着一种展示学识的本能冲动。
但他只是极轻微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垂下眼睑,笔尖在笔记上漫无目的地划了一道浅淡的、看似随意的弧线,恰好将他之前写下的“马尔福”姓氏的最后一个字母轻轻涂盖住。他能感觉到宾斯教授那模糊的目光如同缓慢的扫描仪般扫过全场,甚至在他这个以往总会给出惊人答案的学生身上带着一丝习惯性的期待停留了半秒。
可现在,埃德里克并不想回答,他不能像伏地魔一样做所有教授的好学生,那太容易吸引邓布利多的警惕和探究了。邓布利多又不能给他好处,他吸引他的注意干嘛?!自找麻烦。
“怎么,没人知道?”宾斯教授像一片灰雾般飘了一圈,最终又落回讲台后面,声音里难得地掺进了一丝真实的、仿佛来自几个世纪前的失望,“看来对历史的钻研,终究是……浅尝辄止啊……”
“呵,某些人之前不是挺能装的吗?”斜后方突然传来压低的、如同砂砾摩擦的嘲讽。马尔斯·弗林特那粗哑的嗓音刻意凑得极近,带着隔夜南瓜汁般酸腐的热气几乎喷到埃德里克的耳廓,“现在怎么不抢着出风头了?该不会是上次魔药课被斯内普教授盯上,连脑子里那点靠死记硬背塞进去的东西都吓没了吧?”他说着,还故意用那结实得像是打过疙瘩柳木的手肘重重撞了一下埃德里克的椅背,发出沉闷的响声,眼神里的恶意混着愚蠢的得意,毫不掩饰。
旁边的赛尔温——他父亲据说在魔法部魔法事故和灾害司有些关系——则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指尖转着一根昂贵的、镶嵌着细小绿宝石的乌木羽毛笔,笔杆在他指间划出令人烦躁的、不间断的残影。
他嘴角勾着一个冷冰冰的、居高临下的弧度,声音轻得像毒蛇滑过落叶:“也许是终于搞清楚,‘背景不明’的人,知道得再多也是白费功夫——纯血家族的历史和秘密,轮得到某些……来历不明的外来者插嘴解读?”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只剩气音,却像浸了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向埃德里克那在斯莱特林内部流传的、“可疑”的麻瓜出身。
埃德里克握着课本边缘的手指猛地收紧,坚韧的羊皮纸书页被捏得深深凹陷下去,指节因用力而瞬间泛白。
一股冰冷的怒火猛地窜上心头,带着几乎要实体化的黑暗魔力波动,几乎要冲垮他精心维持的平静面具。‘两个只靠血脉遗产苟延残喘的蠢货……只需要一个‘失误’的小魔咒就能让他们痛苦哀嚎……’魔杖就在袖中,冷杉木的杖柄仿佛在渴望着回应他的怒气,触手可及。
但他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又强行将那翻涌的恶意压了下去,体内的魔力被强行约束,平稳得如同一潭骤然封冻的死水,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冰面下刚刚经历了怎样沸腾的惊涛骇浪。‘不,不值得。在这里动手,愚蠢至极。
为了两只嗡嗡叫的苍蝇,毁掉长远的计划?’ 他没回头,甚至连肩膀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将仿佛凝固了的、毫无情绪的目光重新钉死在课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记载着古老倾轧的字迹上,仿佛身后的噪音只是远处传来的、无关紧要的模糊杂音。
直到宾斯教授放弃追问,用他那平板无波的声音继续讲述法案实施后对麻瓜巫师的迫害影响,弗林特特无趣的嘀咕声才渐渐消失。埃德里克指尖的力道慢慢松开,书页上只留下一道深刻的、几乎要破裂的压痕,如同他内心被强行按捺的、终将清算的标记。
下课铃终于响起,那刺耳的声音此刻听来如同赦令。埃德里克收拾东西的动作依旧保持着一种刻意的、不疾不徐的节奏,与周围瞬间爆发的嘈杂形成鲜明对比。
他将那本承载着秘密注解的魔法史课本仔细放进书包最内层,又把变形术笔记的边缘细细捋平,确保没有一丝折角——这种近乎偏执的条理性和对物品的掌控,是他控制情绪、维持冷静表象的必要仪式。他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走出教室,立刻被走廊里瞬间涌入的人潮裹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