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高耸的彩色玻璃窗,将绚烂的光斑洒在斯莱特林长桌光洁的银绿色桌布上。
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舞动,与烤香肠的焦香、南瓜汁的清甜、还有刚出炉的黄油面包那温暖诱人的奶油香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反差——礼堂上方是喧嚣而温暖的活力,而斯莱特林长桌所在的区域,气氛却始终带着一丝地窖般的凉意和刻意的压抑。
埃德里克端着一个沉甸甸的、盛满了食物的餐盘,目光在长桌间缓缓扫过。斯莱特林长桌的前段和中段坐满了高年级学生和那些神态倨傲的纯血家族子弟,他们的交谈声刻意压低,带着一种疏离的优雅。
埃德里克他最终选择了长桌的末端,一个靠窗、相对安静的角落。这里坐着几个和他一样看起来有些拘谨、甚至不知所措的新生,以及几个埋头看书、对周遭漠不关心的老生。选择这里,既是本能地远离焦点,也是为了更好地观察。
他轻轻将餐盘放下,银质刀叉与精致的瓷盘碰撞发出细微清脆的响声。他先是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热气腾腾的奶油南瓜汤,小心地吹了吹,送入口中。甜滑浓郁的汤汁带着南瓜天然的甘甜和奶油的醇厚,瞬间温暖了他的胃,也让他微微绷紧的神经松弛了几分。
从那个冰冷的系统降临,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并必须抓住那唯一一丝希望那天起,他就像一根时刻绷紧的弓弦,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算计。在蜘蛛尾巷附近笨拙地徘徊,试图引起那个黑袍男人的注意却只换来冰冷的驱逐;在家里拼命压抑内心的焦灼,装作一个对魔法一无所知却又有魔力的孩子,同时疯狂预习着能找到的一切魔法知识;在站台上告别父母时,那份复杂心情;在列车上竖起全身尖刺般的警惕;在分院帽下进行那场惊心动魄的思维攻防……这一切的沉重与算计,此刻竟被这一口简单而温暖的食物奇异地缓解了。
这感觉……还不错。他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阳光透过玻璃带来的微暖,以及食物带来的踏实满足感。他甚至允许自己短暂地放空了一下,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历经紧张入学后,终于能安心吃顿饭的普通十一岁孩子。
他的视线无意间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了格兰芬多学院那片如同燃烧般火红的长桌旁。一个身影格外显眼——身材高瘦,留着仿佛被炸尾螺亲密接触过的乱蓬蓬红发——比尔·韦斯莱,正眉飞色舞地跟另一个韦斯莱比划着什么冒险故事,胸前的徽章随着他夸张的动作跳跃闪烁,脸上洋溢着一种几乎要溢出礼堂的、无拘无束的快乐。
埃德里克默默地看着。韦斯莱家,在斯莱特林的纯血观念里,几乎是“纯血叛徒”和“贫穷”的代名词,是那些冰冷目光和窃窃私语的对象。但此刻,看着比尔脸上那种毫无阴霾的、鲜活热烈的笑容,看着周围格兰芬多们被他感染而爆发出的畅快大笑,埃德里克忽然觉得,或许格兰芬多这种毫无保留的喧嚣与活力,也并非全无是处。
那是一种与他此刻所处的冰冷算计、与他内心那片沉重阴影截然不同的生命力,但很显然不是他这种秘密太多的人的好去处。
片刻后他收回了目光,仿佛被那过于明亮的光彩灼了一下,心底那点短暂的松弛迅速被熟悉的冷静覆盖。
错觉。安逸是毒药。他低头,又咬了一口面包,细细咀嚼,用味蕾的实感将自己拉回现实。能像现在这样,暂时抛却算计,安心地享受一顿美食,已经是计划之外的奢侈。
至于那位黑袍蝙蝠院长审视的目光、公共休息室里那些冰冷的评估,以及如何在不暴露自身秘密的前提下,在那片毒蛇巢穴里找到立足之地……都暂时放到一边吧。至少此刻,这顿饭是属于他的。埃德里克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继续专注而安静地享用着他的午餐,仿佛在品味这短暂却真实的宁静,并为接下来的硬仗积蓄力量。
———
绿幽幽的灯光透过黑湖深邃的湖水渗入,在雕刻着繁复蛇纹的冰冷石壁上投下诡谲、摇曳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潮湿寒意,混合着古老石头的尘封气息,以及一种几乎凝成实质的紧绷感——就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看似平静,水下却暗流汹涌。
埃德里克·布莱克伍德独自坐在公共休息室最边缘、靠近一尊巨大盘蛇雕像的冰冷石凳上。厚重的魔咒课本摊开在它膝头,但他并没有看进去多少,现在可不是读书的好时候。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书页光滑的边缘,感官却如同拉满的弓弦,警惕地捕捉着周遭的一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若有若无的、如同冰冷鳞片擦过皮肤般的打量目光。与他预想中可能遭遇的明目张胆的轻蔑不同,这些目光里缺乏直接的敌意,更多的是谨慎的评估、冰冷的审视,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威胁着的不安?
哦,埃德里克瞬间明白了,是时间,这是1984年。
这时一阵脚步声自身侧响起,沉稳而刻意。埃德里克抬起头,看到一个留着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棕色短发、面容严肃的男生站在面前,他胸前的级长徽章在幽绿的灯光下闪着冷硬的光泽。
“布莱克伍德?”他的声音公式化,刻意压低了音量,“我是级长迈尔斯·布莱奇。按照斯莱特林的惯例,新生入学后,我们需要登记一份简单的信息。”他手中的羽毛笔尖悬在摊开的羊皮纸上方,那羊皮纸的抬头似乎是一个复杂的家族谱系图。“你的姓氏……布莱克伍德?”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似乎并不在《神圣二十八族》的名录之上?请问你的家族是……?”
休息室里原本就不高的翻书声、几乎耳语般的交谈声,瞬间消失。空气凝固了。几乎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埃德里克能感觉到瞬间成为焦点的压力。他抬起眼,脸上露出一个略带羞涩和歉然的微笑,声音清晰却柔和:“很抱歉,布莱奇级长。关于我的家族……父母很早就被除名了,具体的情况,他们叮嘱过我,不太方便对外提及。”
布莱奇级长的羽毛笔悬停了更长的时间。远处,几个高年级的学生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并非简单的鄙夷,反而掺杂着更多复杂的、近乎焦虑的神色。
整个休息室陷入了更深的死寂,只剩下冰冷湖水不断拍打玻璃窗的沉闷声响。
在伏地魔倒台仅仅三年的当下,每一个“来历不明”的新生,都可能是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
布莱奇级长几乎是立刻低下头,羽毛笔飞快地记录,语气突然变得异常流畅甚至带上了一丝刻意的友善:“当然,布莱克伍德先生,完全理解。每个家族都有其……隐私。很好,信息已经记录完毕。”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休息室,声音提高了一些,“欢迎你正式加入斯莱特林学院。请注意,我们学院最近……极度重视内部的团结与稳定。”
埃德里克微微颔首,姿态谦逊,内心却冰冷。团结? 不过是恐惧催生下的噤若寒蝉。
就在这时,角落里一个浅金色头发的男生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嘀咕道:“哼,装神弄鬼……”
“闭嘴!塞尔温!”布莱奇级长猛地扭头,厉声打断,脸色煞白,声音里带着严厉和恐慌,“你想让魔法部的人再上门查一次你叔叔的魔杖记录吗?!需要我提醒你,上个多嘴的人现在家里还在接受《预言家日报》的‘特别关注’吗?!”
那个叫塞尔温的男生像是被扼住了喉咙,脸上血色尽褪,僵在原地,一个字也没敢再说出来。
埃德里克适时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底深处的讥诮。多么讽刺。这些纯血后代,如今连质疑的勇气都被恐惧碾碎。而他体内那份源自伏地魔的冰冷天赋,让他能更清晰地感知到整个休息室弥漫着的、粘稠的恐惧与不安。
他轻轻翻过一页书,指尖冰凉。这个蛇穴,比他想象的更有趣,也更脆弱。
级长布莱奇举着魔杖,冷白的光晕划破地窖走廊的幽暗。两侧黑铁镶嵌的栎木门沉默矗立,门缝下漏出的微弱光亮和压抑的交谈声,反而更衬出此地的阴冷。
名字被一一念出,新生们融入那扇扇门后。最终,空寂的走廊里只剩下布莱奇和埃德里克。
布莱奇在一扇门前停下。他转过身,语气公事公办,甚至带着一丝想要尽快完成任务的意味。
“布莱克伍德先生,男生人数是单数。你轮空了。这一间暂时分配给你单独使用。”他顿了顿,“地窖夜里潮,家养小精灵会多送一条毯子。”
埃德里克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单独一间? 巨大的惊喜和更深的警惕碰撞。私密空间!无需伪装!这个太适合他了,与这好处相比其他缺点不值一提。
他迅速垂下眼帘,再抬起时,脸上只剩下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茫然的惊讶:“我明白了。谢谢您,布莱奇级长。”
布莱奇用魔杖对着门锁念了句,咔哒一声轻响。“口令每周更换,明早公告。晚安。”他语速很快,说完便微微颔首,几乎是立刻转身离去。
埃德里克独自站在冰冷的门前,深吸了一口带着湖底寒意的空气,伸手推开了门。
房间的陈设与其他斯莱特林寝室并无二致,只是这里只有一套。窗外,黑湖的深渊景象令人心悸。
寂静。几乎是压迫性的寂静包裹了他。
他反手轻轻关上门,落锁。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他终于允许自己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在这绝对私密的空间里,终于得以稍微松弛。
他走到窗边,指尖划过冰冷刺骨的玻璃。
他抬起手,意念微动,一丝极其微弱、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魔力在他指尖缠绕。
“还好……”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清晰又陌生,“还能有个能喘口气……也能做点‘私事’的地方。”
他快速检查了房间各个角落后,拿出了那张羊皮纸课程表。指尖点在第一行:明天,魔咒课,与拉文克劳合上,四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