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礁星海,广袤无垠,死寂是它永恒的主题。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唯有破碎的星辰和扭曲的空间裂缝,记录着上古那场大战的惨烈,以及不久前另一场险些导致更大灾祸的激斗。
距离那场阻止古神降临的自爆,已过去数月。
一片相对“平静”的碎星带深处,几块巨大的星辰残骸以一种奇特的角度相互依靠,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内部中空的庇护所。吴师叔在其外围布下了数层结合了《炎阳阵解》奥义与黑水玄界隐匿法门的复合阵法,将众人的气息与能量波动完美地融入了这片死寂的环境,如同星海中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庇护所内,气氛沉默而压抑。
沈清源正在检查慕昭云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是三日前他们遭遇一小股游荡的“星骸掠夺者”时留下的。这些掠夺者是在这片绝境中挣扎求生的修士或异族后裔,早已抛弃了道德底线,如同鬣狗般猎杀着任何闯入他们领地的活物。慕昭云虽一剑斩杀了为首者,却被其临死前引爆的一件阴毒法器所伤,伤口缠绕着顽固的腐蚀性能量,极难祛除。
“幸好昭云姑娘剑心澄澈,剑气自行护主,抵挡了大半侵蚀,否则这条手臂怕是……”沈清源一边以精纯的丹火配合秘制药膏小心处理伤口,一边沉声道。他面色疲惫,原本储备的丹药在连番恶战和此地的恶劣环境下消耗极快,如今只能依靠就地采集的一些属性相冲的残缺灵材勉强炼制,效果大打折扣。
吴师叔坐在一堆闪烁着微光的阵法材料中间,原本圆润的脸颊凹陷了些许,他正对着一张临时绘制的、标记了附近区域能量流向和空间裂缝分布的简陋星图发呆,不时唉声叹气。“这鬼地方,连布阵像样的材料都找不到,老头子我这身本事,都快废了……”
哆芋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小脸比以前消瘦了不少,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也有些黯淡。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努力修炼,但此地稀薄而暴戾的灵气让她进展缓慢,那场自爆的恐怖景象和失去哥哥的悲痛,依旧时常在她梦中浮现。
而张楠,则独自坐在离众人稍远的一块光滑岩石上。她膝上平放着一面古朴的铜镜,正是她的本命镜灵所化。镜面不再光滑如初,而是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那是她为了在自爆核心区域尽可能护住陈蕴钰最后一丝生机,镜灵本源严重受损的痕迹。她的脸色比慕昭云还要苍白,气息也远不如前,但她的眼神,却始终坚定。
她的右手,一直紧紧握着,贴在心口。掌心内,是那块冰凉沉寂的混沌碎片。数月来,她无时无刻不在尝试以自身镜灵之力温养、沟通,但得到的回应,始终是那片令人心慌的死寂。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渺茫得让人绝望,但她从未放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慕昭云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她任由沈清源包扎伤口,目光扫过众人,“我们的状态越来越差,资源即将耗尽。此地虽能暂避,但非久留之所。必须主动寻找出路,或者……能找到修复张楠镜灵,乃至唤醒那块碎片的方法。”
吴师叔抬起头,苦笑一声:“道理谁都懂,可这千礁星海茫茫无边,到处都是空间陷阱和那些该死的掠夺者,上哪儿去找出路?连个能交流的活物都难找!”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监控外围阵法的哆芋忽然抬起头,耳朵微微动了动,小声道:“外面……有动静!不是掠夺者,是……一种很奇怪的波动,好像在……求救?”
众人神色一凛,立刻收敛气息,透过阵法的观测节点向外望去。
只见在碎星带边缘,一艘残破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小型骨舟,正被三艘造型狰狞、挂着破烂帆布的快船围攻。骨舟上,几名身着简陋皮甲、皮肤呈现出一种岩石般灰白色的类人形生物,正拼死抵抗。他们的攻击方式很奇特,能引动周围碎星的微弱引力,形成扭曲的力场护盾和攻击,但显然实力远逊于围攻者,护盾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被攻破。
而那些围攻的快船上,则是他们之前遭遇过的星骸掠夺者,正发出嗜血的嚎叫。
“是‘星骸遗民’!”沈清源低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据说他们是上古时期滞留在此界修士的后裔,适应了此地的环境,世代居住在一些相对稳定的碎星上,极少与外界接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慕昭云看向陈蕴钰(的方向,随即意识到什么,眼神一黯,转而看向张楠)。
张楠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那艘岌岌可危的骨舟上,又看了看掌心沉寂的碎片,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救他们。”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吴师叔一愣:“啊?丫头,我们现在自身难保……”
“他们世代居住于此,对此地的了解远超我们。”张楠打断他,镜光虽然黯淡,却依旧坚定,“或许……他们知道哪里能找到修复镜灵,或者……滋养本源的地方。”她的话没有明说,但众人都明白,她指的是那混沌碎片。
慕昭云瞬间了然,青鸾剑已发出微鸣:“可战。”
沈清源略一沉吟,也点了点头:“风险与机遇并存。若能救下他们,或许真能获得宝贵的信息。”
见众人意见统一,张楠不再犹豫。她强提精神,双手结印,黯淡的镜灵再次浮现。
“镜光……幻影!”
数道与那几艘掠夺者快船一模一样的光影,突兀地出现在战场侧翼,并朝着围攻骨舟的掠夺者发起了“攻击”!
这突如其来的“援军”让掠夺者们阵脚大乱,攻势一滞。
趁此机会,慕昭云身化剑光,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场!她虽受伤,但剑法依旧凌厉无匹,冰蓝剑气纵横捭阖,瞬间就将一艘快船上的数名掠夺者冻结、斩灭!
吴师叔也立刻操控外围阵法,制造出小范围的引力紊乱,干扰另外两艘快船的操控。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掠夺者损失惨重,他们搞不清虚实,又见骨舟上的遗民抵抗顽强,最终不甘地发出几声嘶吼,驱动快船仓皇逃离。
战斗结束得很快。
那艘残破骨舟缓缓靠近,几名星骸遗民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陈蕴钰一行人(他们看不到阵法内部的庇护所)。为首的一名老者,脸上布满风霜的沟壑,瞳孔是奇特的晶体状,他对着众人所在的方向,用一种古老而晦涩的语言,夹杂着手势,表达着感激之情。
张楠撤去部分隐匿阵法,众人身影显现。
当那遗民老者看到张楠手中那面布满裂纹的古镜时,晶体般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他指着铜镜,又指了指星海的某个方向,激动地说着什么,语气中充满了敬畏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期盼。
沈清源仔细分辨着老者的话语和手势,半晌,他眼中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转头对张楠,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他……他说……他们族中的古老预言提及,当‘承载希望之镜’的使者出现时,将指引我们前往‘万物归源之井’……那是传说中,能修复一切创伤,唤醒沉寂本源的神迹之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张楠和她掌心那枚沉寂的混沌碎片上。
希望的死水,终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微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