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前往封门村,像一剂猛药,强行吊起了我溃散的精神。我开始强迫自己按时喝药、进食,哪怕味同嚼蜡,哪怕吃完后胃里依旧翻江倒海。身体依旧虚弱,心口的钝痛也未曾远离,但那股支撑着我的、近乎偏执的念头,让我重新有了一丝人气。
三叔开始着手准备。符箓、丹药、罗盘、特制的红线……一件件被他仔细检查,放入行囊。张楠依旧每日出现,沉默地做着事,只是在我偶尔看向她时,会捕捉到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复杂,不再是纯粹的温和,更像是一种……欲言又止的挣扎。
几日后的清晨,我们出发了。三叔、我、阿才叔,还有……张楠。三叔坚持要带上她,理由是她对附近地形更熟。我没反对,只是将那份冰冷的警惕,深埋心底。
车子离开城镇,驶入蜿蜒的山路。越往深处,人烟越稀,景色也从平原的开阔变得山势嶙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原始的、带着草木腐烂气息的沉寂。
行至一处三岔路口,路边歪歪斜斜搭着个简陋的草棚,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道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坐在棚前,面前摆着个小桌,桌上铺着太极图,旁边放着签筒和几枚油光水亮的铜钱。竟是个在这荒僻之地摆摊的算命先生。
老者抬眼看向我们缓缓停下的车,目光浑浊,却仿佛能穿透车窗,直接落在我身上。
“几位,山路崎岖,前路未卜,可要卜上一卦,问问吉凶?”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山风的苍凉。
三叔皱了皱眉,似不想节外生枝。我却鬼使神差地推开了车门。或许是因为心中对前路的茫然,或许是想印证什么。
见我下车,三叔和阿才叔也只好跟上,张楠默默跟在最后。
“老先生,”我走到摊前,声音依旧有些虚弱,“我想看看。”
老者浑浊的眼睛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移向我垂在身侧的手:“女居士心中执念深重,气血两亏,灵台蒙尘。伸手过来。”
我依言伸出左手。
老者干枯如鸡爪的手指轻轻搭在我的腕脉附近,并非号脉,而是细细摩挲着我掌心的纹路,尤其是“坎位”(掌根属水,主根基、祖荫、险阻) 和 “离位”(掌丘属火,主心性、灵觉、情缘)。
他看了许久,眉头越皱越紧,喃喃道:“坎宫深陷,纹乱如麻,黑气隐现,此乃祖业拖累,自身根基受损之兆,且近期必遭水厄或阴煞侵体。离宫赤红带青,心火过旺而魂光不稳,情丝纠缠,已成心魔枷锁……” 他抬头,深深看了我一眼,“女居士,你所寻之物,缥缈如烟,所指之地,大凶大险。执意前往,恐有……魂魄离散之虞。”
他的话,像冰锥一样刺进我心里。坎宫对应我心脉之损和家族业力?离宫对应我对美玲的执念和如今的精神状态?魂魄离散……
“还请老先生明示。”三叔上前一步,神色凝重,抱拳行礼。
老者放开我的手,拿起桌上的三枚铜钱,递给我:“心有所求,便默念所求之事,掷于桌上。”
我接过铜钱,冰凉的触感让我精神一振。我闭上眼,全部心神都凝聚在一个念头上——美玲的记忆碎片,是否在封门村?此行能否找到?
默念三遍,我将铜钱掷出。
铜钱在太极图上跳动,最终定格。
老者俯身细看,脸色骤然一变!
只见三枚铜钱,竟是两枚反面朝上,一枚正面朝上,且那枚正面朝上的铜钱,不偏不倚,正好压在太极图阴阳鱼的交界线上!
“这……这是……‘阴锁阳关’之象!”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悸,“《玉枢经》 有云:‘两背一正,阴盛阳衰;压于中线,生死徘徊。’此卦大凶!主所求之事陷于极阴之地,被强大邪力封锁,生机一线,如履薄冰!强行探寻,非但所求成空,自身亦可能被拖入无尽阴厄,万劫不复!”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我们四人,最终定格在我脸上,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女居士,听老夫一言,止步! 此去,非汝等所能应对!”
我的心沉了下去。阴锁阳关……极阴之地……生死徘徊……
张楠站在后面,双手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脸色微微发白。
三叔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对老者道:“多谢老先生指点。”
然后,他转身,看向我,眼神复杂,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蕴钰,卦象虽凶,但事在人为。我辈修行之人,岂能因一卦而尽信天命?《万法归宗》亦言:‘凶兆示警,正宜谨慎前行,以人力补天算之缺。’”
他是在告诉我,凶卦是警告,提醒我们更加小心,而不是让我们放弃。
我看着三叔,又看了看那脸色难看的老者,最后,目光落在远处云雾缭绕的深山方向。
封门村,我非去不可。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万劫不复。
我对着算命老者,微微躬身:“多谢老先生直言。”
然后,我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车子。
身后,传来老者一声悠长的、带着无尽惋惜的叹息。
车子再次发动,驶向那条被卜卦预示为“大凶”的道路。
车内的气氛,比来时更凝重。那“阴锁阳关”的卦象,如同无形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而我,握紧了怀中那枚玉佩,感受着它微弱的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