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林间谈话后,我和林晚之间那层厚重的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过往的伤痛依旧在,但都被小心翼翼地收拢起来,谁也不再轻易去触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而黏稠的氛围,在彼此间无声地蔓延。
我们开始自然而然地一起上下学。从宿舍到教学楼,那条两旁栽着香樟树的小路,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领地”。
她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温婉笑容的幼师班女孩,我也不是那个埋头画设计稿的服装生。时光在我们身上都刻下了痕迹,却奇异地让这次重逢,带上了一点试探般的调皮。
“走那么快干嘛,怕我吃了你?”她会故意落后步,歪着头看我,眼角眉梢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谁怕谁?是你腿短跟不上吧。”我嘴上不服输,脚步却不自觉地放慢,等着她。
有时,我会突然伸手扯一下她扎在脑后的马尾辫,在她气鼓鼓地瞪过来时,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天。她则会在我专注看路时,悄悄用指尖戳一下我的腰,看我吓得一激灵,然后自己先忍不住笑出声。
空气里仿佛飘满了细小的、闪着光的糖粉,甜得有些发腻,却又让人忍不住沉溺。
那天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暖橙色,我们牵着手,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闲逛。掌心相贴的温度,驱散了湘西特有的湿冷。手指无意识地交缠、摩挲,像是一种无声的对话,诉说着分离日子里未曾言说的想念与此刻失而复得的悸动。我们穿过林荫道,走过篮球场边喧嚣的人群,在图书馆后的荷花池畔驻足,谁也没有多说话,只是静静地牵着手,仿佛要将错过的时光,一点点握回来。
直到晚自习的预备铃响起,我们才匆匆赶往教室。
今晚是历史系的自由研讨课,主题是“湘西民俗探秘”。讲课的是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教授,据说常年深入苗乡侗寨做田野调查。
我和林晚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手在课桌下依然悄悄牵着,指尖勾着指尖。
老教授推了推眼镜,声音带着一种讲述古老故事的悠远腔调:“今天,我们聊点大家可能都听过,但未必真正了解的——湘西赶尸。”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既有好奇也有畏惧。
“这赶尸啊,可不是电影里演的那样,蹦蹦跳跳的。”老教授笑了笑,“在我们本地老人口中,这叫‘走脚’,或者‘移灵’。相传起源于几千年前,苗族祖先蚩尤,带领族人与黄帝部落大战,死伤惨重。军师不忍将士魂落异乡,便站在高处,默念咒语,挥舞符箓,指引那些战死的族人魂魄,依附在遗体上,跟着他一步步走回故土安葬……这便是赶尸最早的传说。”
他顿了顿,继续道:“真正的赶尸,规矩极多。并非所有死人都能赶,需是客死他乡的异客,尸体不能严重腐烂。赶尸人,我们称之为‘老司’或者‘脚夫’,必须是身体强壮、胆大心细的男子,而且相传需要相貌丑陋,阳气极重,才能压得住。”
“他们行路,昼伏夜出,摇着摄魂铃,敲着阴锣,提醒活人避让。尸体呢,用宽大的黑袍罩住,头上戴着高筒毯帽,额头上贴着特制的辰州符。据说,是用朱砂混合了某种特殊药物画成,能镇住尸身不腐,引导魂魄前行。老司在前引路,边走边撒纸钱,口中念念有词,那是在给亡魂指明归家的方向,也是在告诫沿途孤魂野鬼莫要打扰……”
教授讲得绘声绘色,教室里鸦雀无声,大家都被这神秘而古老的传说吸引住了。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林晚的手。她的手心有些凉,似乎也有些紧张。这些关于死亡、魂魄、符咒的叙述,对于普通人而言只是奇闻异事,但对我而言,却勾起了不久前与人骨邪器、怨灵斗法的记忆,那冰冷刺骨的煞气仿佛再次萦绕周身。
三叔带我来湘西,绝非偶然。这片土地,隐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赶尸”之术,其中涉及到的魂魄引导、符箓镇压……是否也与八爷、红姐他们所追求的邪法,有着某种隐秘的关联?
正当我思绪飘远时,我感到林晚的手指在我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我回过神,侧头看她。
她也正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刚才听故事时的紧张,反而带着一丝探究和……担忧。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陈蕴钰,你听着这些……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她的目光清澈,仿佛能看进我心底那片无法与她言说的黑暗世界。
我心头一跳,勉强笑了笑:“有什么好怕的,都是传说而已。”
她没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真的吗?”
讲台上,老司和尸体的故事还在继续。而课桌下,我们交握的手,温度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沉重。
湘西的夜,仿佛因为这些古老的传说,变得更加深邃莫测。而我和她之间,那刚刚重新连接起来的脆弱纽带,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民俗课”,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阴影。
我知道,平静的校园生活,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而我身边的她,是否会被我再次卷入,那光怪陆离的危险之中?
我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心中挺不好受的,因为我不知道我能留在这里多久,真的好想她。她突然跟我说:她父母逼她结婚……其实我不叫林晚,我叫黄玲……对不起……她那眼睛闪着泪花,跟我说,那个时候家里为了躲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