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圣焱被那剑仙宗大长老之女抓回宗门之后,起初的日子,那少女对它倒也算得上“宠爱有加”。整日间,各种蕴含灵气的珍禽异兽肉食,流水般送到它面前,金圣焱倒也不必再为果腹之忧而挣扎于生死边缘。
然而,它的心,早已被无尽的思念与屈辱填满!它日夜记挂着流落他乡、屈身为奴的父母,又怎能甘心沦为人族掌中玩物,做那供人取乐的笼中雀鸟?!
于是,金圣焱骨子里的桀骜与对自由的渴望,驱使着它一次又一次地尝试逃离这金碧辉煌的牢笼!它趁着喂食的间隙,看守换班的疏忽,甚至不惜撞破坚固的灵玉栅栏……。
然而,剑仙宗何等地方?高手如云,禁制重重!那位少女的父亲,身为入道境的绝世大能,神念笼罩之下,纤毫毕现!为了防止女儿这“心爱”的宠物走脱,他更是亲自出手,施展了诸般手段——神魂禁制烙印、玄铁囚笼封锁、空间禁锢法阵……无所不用其极!
可令人惊异的是,纵使是入道境强者布下的层层枷锁,竟也无法彻底锁住这只看似“废物”的金乌那不屈的意志!它总能找到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或是禁制运转间刹那的滞涩,然后爆发出惊人的意志,拼死冲击!一次,两次……十次!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更残酷的惩罚与看守的加倍严密,但它……从未放弃!
最后,那位位高权重的大长老,也被这“孽畜”的顽强激出了真火,更被它一次次成功的“挑衅”弄得颜面无光。他眼中寒光渐起,终于动用了最直接、最残忍的手段!
“既然翅膀给了你不该有的妄想,那便……废了吧!”
冰冷的话语落下,伴随着两声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大长老屈指一弹,两道凝练如实质的剑气瞬间洞穿了金圣焱引以为傲的双翅根骨!骨骼寸寸碎裂,坚韧的筋脉被生生斩断!剧痛瞬间淹没了金圣焱的意识,它发出一声凄厉到撕心裂肺的悲鸣,鲜血染红了华丽的翎羽,也彻底浇灭了它最后一丝凭借速度逃生的希望。
可剑仙宗之人却不知,折断金乌的双翅,其后果远非仅仅是剥夺飞行能力那般简单!翅骨粉碎,金圣焱便再也无法将那双巨大而沉重的翅膀收拢于背脊之上。
曾经象征自由与力量的羽翼,如今只能如同两块破烂的、沾满血污的幕布,无力地拖曳在地上。
日复一日,它在这冰冷的牢笼中走动、转身,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皮肉与坚硬地面的摩擦。那曾经流光溢彩的羽毛被磨秃、磨烂,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鲜血混合着泥土污秽,伤口反复溃烂、流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金圣焱眼中的神采,彻底熄灭了。它不再挣扎,不再试图逃离,整日如同行尸走肉,蜷缩在笼中最阴暗的角落,眼神空洞,对投来的食物也视若无睹。曾经神骏非凡的金乌,如今只剩下一具被痛苦与绝望掏空的躯壳。
而那位始作俑者的大小姐呢?她早已被另一只新捕获的、羽毛更艳丽、性情更“温顺”的灵禽吸引了全部目光。金圣焱这只“丑陋”、“肮脏”、“死气沉沉”的废物,很快就被她遗忘在了脑后,连同那曾经短暂的“宠爱”。
她丝毫不知,自己一时兴起抓捕的“玩物”,以及父亲那冷酷的一指,已然彻底碾碎了金乌一族最后的希望,断送了金圣焱本该拥有的一切!
恨!滔天的恨意如同毒火,在金圣焱死寂的心底燃烧!
不甘!无尽的不甘如同深渊,要将它的灵魂彻底吞噬!
然而,它又是如此的弱小,如此的绝望!面对剑仙宗这庞然大物,面对入道境的恐怖存在,它……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终于,在某个寒风凛冽的清晨,当负责清扫的仆役发现笼中那只“肮脏的扁毛畜生”已奄奄一息、浑身恶臭、几乎不成鸟形时,它被如同垃圾般,随意地丢出了剑仙宗那高耸入云的宏伟山门。
冰冷的山风如同刀子刮过它血肉模糊的残翅和裸露的伤口。弥留之际,金圣焱的意识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然而,就在这永恒的沉眠即将降临前,它恍惚间……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梦。
梦中,它不再是折翼的囚徒,而是傲立九天绝巅之上!双翅舒展,流金般的翎羽燃烧着太阳真火,撕裂苍穹!它俯瞰苍茫大地,万灵臣服,那飒爽的英姿,那睥睨寰宇的气魄,让它沉醉其中,仿佛找回了血脉深处沉睡的荣耀!
而在它身侧,云雾缭绕间,竟静静侍立着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她身姿缥缈,容颜倾世,仿佛汇聚了世间一切的光华,却又超脱于万物之上,带着一种不属于此界的空灵与神性。仅仅是那朦胧的身影,便散发出令诸天星辰都为之黯淡的威仪!
“神……女神……”
这便是金圣焱在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的最后一刻,灵魂深处感受到的唯一存在,如同黑暗中最后也是最璀璨的光。
金圣焱以为,它的生命,连同这短暂而虚幻的梦,都将在此刻终结,归于永恒的虚无。
然而——
当它再次恢复一丝微弱的知觉,艰难地、一点点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它发现自己正趴伏在一片辽阔得望不到边际的古老广场之上!地面铺陈着不知名的巨大灰白色石板,布满岁月侵蚀的痕迹。广场四周,矗立着无数造型古朴、风格迥异的亭台楼阁,它们或高耸入云,或精巧别致,鳞次栉比,延绵不绝,如同沉默的巨人守卫着这片死寂之地。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头顶!没有熟悉的蓝天白云,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茫茫无际、厚重如铅的灰色云雾!那云雾仿佛凝固的混沌,无声地笼罩着整个天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看着眼前这诡异而陌生的景象,金圣焱茫然了。它挣扎着想要站起,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剧痛让它几乎再次昏厥。它虚弱地环顾四周,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这里……便是死后的世界吗?”
带着一丝解脱,又带着无尽的凄凉,它开始拖着残破的身躯,在这片死寂的广场和楼阁间艰难地挪动、探索。它想看看,这死后的世界,是否还有除它之外的生灵?哪怕是孤魂野鬼也好。
然而,结果令它绝望,也令它……获得了一种病态的宁静。这里空无一人,万籁俱寂!没有族人的谩骂,没有人类的囚笼,没有痛苦的折磨……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它的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
没有压迫,却也……没有了父母的消息。
金圣焱感到一种扭曲的释然,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冰彻骨髓的凄凉与孤独。它不知疲倦(或者说麻木)地探索着这片囚笼般的天地。最终它发现,这片空间仿佛一块被遗弃在灰色混沌中的孤岛!广场的边界之外,便是那翻滚不息、深不见底的灰雾壁垒。它曾尝试着,将一根脱落的、带着血痂的残羽,小心翼翼地抛向那灰雾边缘。
羽毛轻飘飘地落下,并未如它所想般坠入深渊,而是……静静地悬浮在了灰雾的表层之上!紧接着,让金圣焱瞳孔骤缩的一幕发生了:那根残羽,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边缘开始迅速变得灰败、腐朽,最终化为了一撮飞灰,彻底消散在灰雾之中!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这灰雾,是比剑仙宗囚笼更可怕的绝地!
至此,金圣焱彻底断绝了离开的念头。它拖着残躯,选了一座相对完好的楼阁角落,作为自己最后的栖身之所。绝望如潮水般将它淹没,它等待着死亡的最终降临。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它并未感到饥饿!仿佛这片空间中,存在着某种维持生命本源的奇异力量。
时光,在这片死寂之地失去了意义。金圣焱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它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白骨裸露的残翅伤口,看着身上反复溃烂又结痂的创痕……一年?十年?或者……百年?千年?它无从分辨。只感觉仿佛过去了无尽的岁月。
但更诡异的变化,在它麻木的身体上悄然发生!
它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具早已被判定为“废物”、濒临崩溃的残躯,在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滋养下,正一天天、极其缓慢却又坚定不移地……变得强壮起来!那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在消退,一种前所未有的、澎湃的生命力,如同沉睡的火山,正在它体内深处悄然复苏!
最不可思议的是它那对曾被大长老剑气彻底粉碎、在地上磨掉了大半、只剩狰狞骨茬的残翅!在那漫长到令人发疯的时光流逝中,那可怕的创口处,竟开始奇迹般地……生长!新的、带着淡金色光泽的嫩肉如同初生的藤蔓,顽强地包裹住断裂的骨骼,丝丝缕缕坚韧的筋络重新连接,甚至……有细小的、闪烁着微光的翎羽雏形,从新生的皮肉中钻出!
金圣焱呆呆地看着这违背常理、颠覆认知的景象。时间失去了意义,希望却在绝望的废墟中,悄然萌发。
不知又过去了多少漫长的“岁月”,当金圣焱几乎已经习惯了这日复一日的缓慢生长时,它的双翅……竟已奇迹般地复原如初!那曾经象征着自由与力量的双翼,此刻完好无损地覆盖着它强健的背脊!流线型的弧度,坚韧的骨骼,覆盖着新生却已初具神韵、流淌着淡金色泽的华丽翎羽!
看着这双失而复得的翅膀,金圣焱巨大的鸟瞳中,滚烫的、积蓄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它仰起头,对着那永恒不变的灰色苍穹,发出一声穿金裂石、饱含无尽悲怆与狂喜的长唳!
那一刻,欣喜若狂不足以形容它心中万一!翅膀的复原,让它看到了挣脱这无尽孤独牢笼的希望!
然而,狂喜过后,冰冷的现实再次袭来——它尝试着,用意念去调动这双新生的翅膀,却惊恐地发现……翅膀依旧沉重如石,纹丝不动!仿佛那新生的骨骼与肌肉,并未真正与它的神魂意志连接。
失落再次笼罩心头,但这一次,金圣焱却没有像当年在祖地那般彻底沉沦。双翅都能在这绝境中奇迹再生,那么重新获得飞行的能力,又有何不可能?它这样坚定地告诉自己,将那份失落深埋心底,化作更加坚韧的等待与信念。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鸟!在又一段漫长到足以让顽石风化的时光之后,就在某个看似与往常无异的“日子”,当金圣焱如同雕塑般静立,默默感受着体内那股奇异力量的流淌时,它背上的双翅……猛地、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
如同沉寂万载的死火山骤然喷发!如同冰封千年的河流瞬间解冻!一股久违的、清晰无比的、血脉相连的掌控感,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金圣焱的全身,直冲它的识海!
“动了!我的翅膀……它动了!我能感觉到它了!”金圣焱在心中狂吼,巨大的身躯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飞翔!那是铭刻在血脉最深处的本能与渴望!是它被剥夺、被践踏了无数岁月的尊严与自由!
那一天,这片死寂的灰色空间,第一次响起了翅膀破空的呼啸!金圣焱如同疯魔了一般,乐此不疲地振翅翱翔!它时而如利箭般直冲灰雾壁垒的边缘,感受那迫近死亡的战栗;时而贴着广场地面低空掠过,带起呼啸的狂风;时而穿梭于那些沉默的古老楼阁之间,矫健的身影在廊柱飞檐间留下金色的残影!这片囚禁它无尽岁月的牢笼,第一次被它那自由而狂放的身姿所充满!
它仿佛要将这千万年的压抑,在这纵情的飞翔中彻底宣泄!
然而,就在它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狂喜之中,于一座最为高耸的楼阁之巅尽情盘旋时,异变……陡生!
轰隆隆——!!!
头顶那万古不变的、凝固如铅的灰色云雾,突然间……剧烈地翻滚、沸腾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在疯狂搅动!平静被彻底打破,灰雾如同煮沸的海洋,从中心点开始疯狂旋转,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恐怖漩涡,在苍穹之上骤然形成!
灰雾漩涡越转越快,越压越低!漩涡中心,深邃得如同连接着九幽地狱!一道道粗大如龙、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紫金色雷霆,毫无征兆地从那漩涡中心劈落!电光撕裂灰暗,雷声震耳欲聋,如同天神的怒吼,要将这片空间彻底撕碎!
金圣焱吓得魂飞魄散!它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天威!那紫金雷霆的气息,让它源自血脉深处都感到战栗!它几乎是本能地、狼狈不堪地收起双翅,如同一颗金色流星般,仓皇地俯冲而下,一头撞进下方一座最为坚固的古老楼阁之中,死死地缩在角落里,透过残破的门缝,惊恐万状地窥视着外面这末日般的景象!
灰雾风暴如同垂天之幕,疯狂下压!空间中充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毁灭性力量!那些历经万古岁月都未曾倒塌的亭台楼阁,此刻在风暴的撕扯下,竟也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门窗疯狂地开合拍打,瓦片如同暴雨般簌簌坠落,整片空间都在剧烈摇晃,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解!
金圣焱肝胆俱裂,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它!它以为自己刚刚获得新生与自由,就要立刻葬身于这突如其来的灭世风暴之中!
然而,就在它绝望地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那灰雾风暴漩涡的中心,那深邃得如同黑洞的核心处,竟毫无征兆地……投射下了一抹光芒!
那是一抹……纯净到极致、明亮到刺眼的白光!
这抹白光,如同划破永夜的利剑,瞬间刺穿了厚重的灰暗,给这片绝望死寂的神异空间,带来了第一缕……也是唯一的一缕……异样的“光彩”!
紧接着,更加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那疯狂下压、势要毁灭一切的灰雾风暴,竟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扼住咽喉,骤然……停滞在了半空!
而那抹从漩涡中心投射下的白色光束,却在停滞的风暴中,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急剧拓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