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始纪元后八十三万一千零三年。
蓬莱皇历五千二百零一年,一月十五历。
帝郡——
又称皇城,盘踞于广袤的蓬莱大陆正中央,疆域浩瀚,占地足有九百余万平方公里之巨。
赵氏皇宫,极尽巍峨华丽,用地足有九千九百亩,是这庞大帝郡的心脏。
巍峨宫墙之内,景象万千。亭台楼阁如星罗棋布,奇山怪石嶙峋耸立,姿态各异,湖泊水榭点缀其间,波光潋滟。更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珍稀古木,争奇斗艳。
这里的景致,既蕴藏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秀美,又处处透着一股吞天吐地的磅礴大气,正是赵氏皇权无上威严的象征。
赵氏皇朝传承至今,已历三代帝王。开国太祖乃开天境的无上强者,横扫八荒;二代帝王虽弱一分,却也臻至入道之境,威震宇内。前两代帝王,此时已然坐化,归于天地。
如今端坐龙庭的,是第三代帝王,单名一个“晟”字——赵晟。
他正值春秋鼎盛之年,容颜看来不过四十许人,体态壮硕,神采内蕴,此时已是踏入了开天境的绝顶人物。拥有五千年悠长寿元的他,此刻不过两千一百零三载的年岁,算是刚刚探到生命长河的中途。
“咚!咚!咚!”
低沉而肃穆的晨钟,在帝郡上空回荡三响,宣告着早朝议事的开始。
幕事厅——
皇朝的大型议事厅内,文武百官早已肃立,分列两班,鸦雀无声。高踞于九重云阶之上的蟠龙宝座中,皇帝赵晟的身影在朦胧的晨光与缭绕的御炉香烟中若隐若现,如同端坐云端的神只。
“众卿可有要事启奏?”赵晟眼帘微垂,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下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
文官班列中,一位身着紫袍、须发皆白的老者应声出列,躬身行礼,老者气息浑厚,乃当朝重臣徐侩:“启禀陛下,老臣有本启奏。”
“哦?是徐爱卿,”赵晟目光落在徐侩身上,带着一丝询问,“何事?讲来。”
徐侩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沉痛与凝重:“陛下,近日中域发生惊天变故!派驻延陵郡的诸侯赵振,已被证实……身死道消!更令人发指的是,其尸身至今未能寻获,据多方查证推断,恐已被歹人彻底毁去,尸骨无存!”
“什么?!”赵晟半眯的双眼陡然睁开,两道寒光如冷电般射出,仿佛穿透了殿内的烟气,“徐侩,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敢担保,句句属实?”
徐侩深深叩首,额头触地:“陛下明鉴,老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千真万确,绝无半分虚假!”
“轰!咔嚓!”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在大殿中炸开!赵晟那只原本随意搭在御案上的手掌,此刻蕴含着开天境强者的无边怒火,狠狠拍落!
那由整块极品灵玉雕琢而成、象征帝王权威的御案,瞬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在沛然莫御的巨力下四分五裂!玉石碎块夹杂着奏章、墨砚、香炉残片,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飞溅,叮当乱响,滚落一地。浓郁的龙涎香气混合着玉石的粉尘,弥漫开来。
整个幕事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为之停滞。群臣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骇得魂飞魄散,个个面无人色,身体僵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赵晟缓缓收回手,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万载寒冰中凿出:“岂有此理!此事,究竟何时发生?!”
徐侩伏在地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陛下,噩耗传来,已是七日之前。然兹事体大,牵连甚广,老臣唯恐消息有误,空扰圣听,故压下未报,急遣心腹密探前往延陵详查。直至一个时辰前,密探方才携确凿证据星夜驰归,证实赵振侯爷……确已罹难!”
徐侩话音一落,整个朝堂瞬间如同滚油泼进了冷水,彻底炸开了锅!
“天呐!竟有此事!堂堂一方诸侯啊!”一位老臣捶胸顿足,满脸骇然。
“何止!诸侯乃陛下臂膀,代天巡狩,镇守一方!袭杀诸侯,无异于斩断陛下手足,挖我皇朝根基!”另一名武将须发戟张,怒目圆睁,声如洪钟。
“此等恶行,凶狂至极!分明是公然藐视陛下天威,挑衅我赵氏皇权!”旁边立刻有人愤然附和,语气激烈,“陛下!此獠不诛,天理难容!必须雷霆出击,以最快速度揪出元凶,处以极刑,悬首国门!方能震慑天下宵小,重振我皇朝赫赫天威!”
群情激愤,声浪此起彼伏,整个幕事厅乱作一团。然而,在这汹涌的怒潮之中,却有一人始终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他站在武官班列靠前的位置,身着华美锦袍,须发银白,身形高瘦挺拔。虽身处朝堂,周身却萦绕着一股超然物外的仙灵之气,与周围那些或激愤或惶恐的衮衮诸公显得格格不入。此刻,他那双深邃如古井般的眼眸,正冷冷地、一瞬不瞬地锁定在跪伏于地的徐侩背影上。一抹极淡、极冷,却又洞悉一切的嘲弄之意,在他嘴角无声地漾开,快得无人察觉。
“徐侩啊徐侩……”一个冰冷的声音,只在老者心底盘旋,“机关算尽太聪明,这次可是你自己一头撞到了刀口上……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够了!”
一声蕴含着无尽威压与怒火的低喝,如同九霄龙吟,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赵晟面色铁青,目光如实质的冰刃扫过全场。方才还沸反盈天的群臣,刹那间噤若寒蝉,一个个慌忙低下头,恨不得将身子缩进地缝里去。
“徐侩!”赵晟的声音冰寒刺骨,字字如锤,砸在死寂的大殿上,“此案,朕交由你全权督办!”
他顿了一顿,那目光仿佛要将徐侩钉穿:“朕只给你一言旨,竖起耳朵听好了——此案,朕不设期限!你可以慢慢查,仔细查,掘地三尺地查!但是!”
赵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查一天不清楚,你便一天不许踏入这帝郡皇城!查一月不清楚,你就在外面给朕待足一月!若是一年、十年、百年也查不清……你就永远,别回来见朕!听明白了吗?!”
徐侩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随即深深叩首,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老臣……谨遵陛下圣谕!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托!”
“哼!”赵晟袍袖一甩,龙行虎步,带着一身化不开的煞气,径直走下云阶,身影消失在幕事厅深处那厚重的门帷之后。
压抑的气氛稍有松动,群臣如蒙大赦,三三两两,脚步匆匆,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交头接耳地迅速退出了这令人窒息的大殿。偌大的幕事厅,转眼间只剩下徐侩一人,依旧保持着跪伏的姿态,孤零零地留在满地狼藉的玉案碎片之中。
时间一点点流逝,殿外天光渐亮,穿过高大的窗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良久,伏在地上的徐侩,肩膀几不可察地耸动了一下。他缓缓地、一点点地直起了腰身。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老脸上,惊惧与惶恐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头发寒的平静。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最终定格成一个混杂着算计、得意与一丝狠戾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站起身,弹了弹紫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步伐竟异常沉稳,甚至带着一丝轻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空荡死寂的幕事厅。
帝郡皇城,偏远一隅,十四王府——
府邸深处,一间由层层禁制严密守护的静室之内,烛火幽微。赵炎盘膝坐于一方温润的寒玉蒲团之上,双目紧闭,五心朝天。他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青绿色光晕,如同呼吸般明灭流转,时而凝实如碧玉,时而缥缈如薄雾。一股沛然却内敛的生机之力随着光晕的流转而缓缓脉动。若有熟悉他的人在侧,定会惊骇万分——当初那个初入地灵境(二阶)的“菜鸟”,此刻周身散发出的气息,赫然已是稳稳立足于地仙境(三阶)的圆满之境!
那青绿光芒最终完成一个圆满的周天循环,如同百川归海,缓缓收敛,尽数没入赵炎体内。他长长吁出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浊气,缓缓睁开双眼。精光一闪而逝,眼神清澈而深邃。
“奶奶?”赵炎目光转向静室角落,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位端坐的老妇人。她身着朴素宫装,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布满慈祥的皱纹,正含笑看着自己。
“哎哟,我的好孙儿!”老妇人笑容满面,起身走到赵炎跟前,带着宠溺地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这修为精进的,可真叫奶奶刮目相看。”
赵炎嘿嘿一笑,正要说话,却见老妇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炎儿,先别高兴,”老妇人压低声音,语气沉肃,“皇城里,出大事了!”
赵炎一怔,随即不以为然地笑道:“奶奶,您又逗我玩儿呢?这帝郡皇城,天子脚下,禁卫森严,能出什么塌天的大事?难不成是赵懿那家伙按捺不住,提前造反篡位了?”
“臭小子,没个正形!”老妇人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神色却丝毫不见轻松,“奶奶什么时候拿正事跟你开过玩笑?是真的大事,天大的事!”
见奶奶神情不似作伪,赵炎脸上的嬉笑也迅速褪去,眉头微蹙:“奶奶,到底怎么了?您快说!”
老妇人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寒意:“被陛下派去镇守延陵郡的诸侯赵振……死了!而且死了至少七八天了!最骇人的是,尸首至今下落不明,宫里刚透出来的绝密消息,说那赵振……很可能连尸骨都被人彻底磨灭,化为飞灰了!”
“什么?!”赵炎霍然站起,眼中满是震惊,“赵振死了?还尸骨无存?这……这消息可靠吗?堂堂诸侯,坐镇一方,身边高手如云,护城大阵坚固,谁能无声无息地做到这一步?”
“消息源头极硬,”老妇人语气肯定,眼中闪过精明的光,“据说是从赵振那头形影不离的本命灵兽的血液上找到的线索。据说是大能查探后说出的原话!你想想,这意味着什么?”
赵炎瞳孔猛地一缩,瞬间明悟:“本命灵兽与主人神魂相连,共生共死!既然有大能之语流传而出,此时应当做不得假”他倒抽一口凉气,“好狠辣的手段!连一丝痕迹都不愿留下!”
“正是如此!”老妇人点头,“所以赵振身死道消,尸骨无存,已是板上钉钉。”
赵炎眉头紧锁,在狭小的静室内踱了两步,脑中飞速运转:“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又有如此通天的手段?等等……”他猛地停住脚步,眼中精光爆射,看向老妇人,“奶奶,您说……会不会是他?”他意指大皇子赵懿。
老妇人立刻明白了赵炎所指,缓缓摇头,脸上也带着深深的困惑:“从常理看,不太可能。那赵振,明面上虽属中立,但暗地里早已投靠了东宫,是那位大皇子在地方上重要的臂助之一。大皇子有什么理由要自断臂膀?除非……”
“除非赵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或者……他本身就成了一个必须被抹去的隐患!”赵炎脱口而出,一针见血。
“对!”老妇人眼中赞赏之色一闪而过。
赵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手:“对了!奶奶,我安插在东宫那边的‘眼睛’,前些日子传回一条看似不起眼的消息,我一直没太在意。现在想来,恐怕与此事大有牵连!”
“哦?”老妇人精神一振,“什么消息?”
“从大约两年前开始,”赵炎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大皇子就秘密调动了他麾下‘暗影卫’的精锐人手,一直在暗中调查西北外域的一个小宗门……一个据说在近几年,被人以雷霆手段,一夜之间……屠灭了满门的宗门!”
“灭门?!”老妇人浑身一震,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竟有这等事?!孙儿,如此隐秘,你又是如何得知?”
赵炎脸上露出一抹深沉的笑意,压低声音道:“奶奶,事到如今,孙儿也不瞒您了。为了自保,更为了看清这皇城漩涡下的暗流,孙儿早已在东宫核心圈子里,埋下了不止一枚钉子!而且,通过这些年的蛛丝马迹,孙儿还发现了一个……足以颠覆很多人认知的惊天秘密!”
“什么秘密?!”老妇人的呼吸都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赵炎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奶奶,您还记得……胜男妹妹当年与我们分别前,曾对孙儿说过的一些话吗?”
老妇人被问得一愣,蹙眉苦思:“胜男那丫头?她……她好像说过不少惊世骇俗的话……妄议神兽威严,质疑古神传说……具体的,奶奶年纪大了,一时还真记不真切……”
“哈哈,”赵炎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声音带着一种洞悉隐秘的兴奋,“奶奶,您忘了最关键的那次吗?五行山初见时,我脱口而出,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十四王子,告诉了当时还懵懵懂懂的胜男妹妹。您忘记她什么反应了吗?”
“她……没被吓到?”老妇人努力回忆。
“何止没被吓到!”赵炎眼中异彩更盛,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眼神清澈却语出惊人的少女,“她只是歪着头,用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我,然后说……”
赵炎顿了顿,模仿着记忆中那清脆又带着一丝超然物外的语气:
“皇帝宝座?赵炎哥哥,那位置送给我,我也不要坐的。我要做的,是那真正逍遥天地,无拘无束,俯瞰诸天万界的……女帝!”
“女帝”二字,如同两道惊雷,在这幽静的密室中轰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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