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死寂,唯有夜风呜咽,卷动着浓郁的血腥与废墟的尘埃。赵振瘫倒在地,面无人色,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与紫煞魔虎那微弱的灵魂链接,此刻如同风中残烛,几近熄灭!魔虎被深埋废墟之下,不仅肉身遭受重创,连那磅礴的兽魂气息也变得极其虚弱、飘摇欲散!
“是……是你?!是你做的吗?!”赵振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负手而立的张鸣,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嘶哑得如同破锣刮擦。
张鸣脸上那抹淡然的笑意更浓了,仿佛欣赏着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落幕。“想知道吗?”他微微歪头,语气带着一丝戏谑的怜悯,“也罢,让你这糊涂鬼死个明白。小白,出来亮个相吧。”
话音未落!
“嗡——!!!”
一股无法言喻的、纯粹而神圣的刺目白光,骤然从张鸣体内爆发出来!那光芒之盛,瞬间驱散了庭院中所有的阴霾与血色,将整个小院映照得亮如白昼!紧接着,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白色光柱,如同开天辟地的神矛,轰然从张鸣胸前激射而出,直贯天穹!狂暴、威严、仿佛源自太古洪荒的恐怖气息,如同决堤的星河,轰然向四面八方席卷开来!空气仿佛被冻结,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咚——!!!”
一声沉闷如陨星坠地的巨响轰然炸开!整个诸侯府的地面都为之剧烈一颤!
烟尘碎石激荡中,一头神骏无匹的巨兽,赫然降临!
体长十五米,肩高近七米!浑身覆盖着纯净无瑕、如同初雪般闪耀的白色皮毛!月光洒落其上,非但没有削弱它的威严,反而为其披上了一层朦胧而神圣的光晕,更添神秘与尊贵!粗壮如殿柱般的四肢踏在大地之上,脚下坚硬的青石板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瞬间塌陷出四个直径逾两米的巨大深坑!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仅仅是站在那里,气息也仅仅露出一丝,但一股睥睨天下、万兽臣服的威严,便已充斥天地!
正是张鸣的伙伴——白虎!
“认识吗?”张鸣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威压。
赵振的目光死死黏在那头神骏的白虎身上,瞳孔涣散,仿佛陷入了某种迷幻的痴态。“仙兽?不……气息不对……而且也不是常灵兽的气息……”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像是在努力辨认一个存在于传说中、遥不可及的存在。
突然!
他像是被一道九天雷霆劈中!浑身剧震!踉跄着连退数步,脚下虚浮,险些再次瘫倒!他颤抖地抬起手臂,如同指着九幽深渊的魔神,指向那月光下神圣而威严的白虎,声音因为极致的惊骇而彻底扭曲变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与恐惧:
“不……不可能!这气息……这威压……二者皆非……难道……难道它……它是……是神……!!”
然而,“神兽”二字,注定无法从他口中完整吐出!
就在“神”字出口的刹那!
张鸣的身影仿佛在原地轻轻一晃,又仿佛从未移动!但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闪烁着幽冷寒芒的短刀!手臂挥动,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割月光的细小灵气刀刃,无声无息地离刃而出!
快!快到超越了思维!
赵振只觉脖颈处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凉,旋即视野便天旋地转!他看到一具无头的身体僵立在原地,颈腔中喷涌出冲天的血泉!那是……他自己的躯体!
“啊啊啊——!!!”飞上半空的头颅,竟在生命最后的瞬间爆发出不甘与怨毒的凄厉尖啸!
啸声未落!
只见一道略显虚幻、却凝实无比、与赵振生前一般无二的身影,猛地从那飞起的头颅中冲出!正是赵振的灵身体!灵身脸上带着极致的怨毒与仓皇,刚一出现,便头也不回,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远离张鸣的方向疯狂逃窜!速度之快,远超他肉身所能及!
张鸣依旧站在原地,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嘴角那抹嘲弄的笑意,愈发冰冷。他静静地看着那仓皇逃窜的灵身,如同在看一只扑火的飞蛾。
眼看张鸣并未追击,赵振灵身心中狂喜,以为抓住了最后一线生机!只要能靠近阵法光壁他自信能打破光罩……。
然而,这份狂喜仅仅维持了一瞬!
前方虚空之中,毫无征兆地,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恰好挡在了他逃亡的路径之上!
那身影身着华服,面容冷峻,眉宇间带着一丝倨傲,周身隐隐有炽热的紫色火焰纹路流转——正是兲火宗少主,钱奎!
“钱奎少主?!快!快助我!”赵振灵身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尖锐急促,带着命令式的口吻,“此獠胆大包天,竟敢袭杀皇室诸侯!只要你帮我擒下他,本侯……不!皇室必有重赏!功法、宝药、地位,任你挑选!”他试图用利益驱使对方。
钱奎面色冷硬如铁,眼神中只有冰冷的杀意,对赵振的许诺充耳不闻!他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废话的机会,直接抬手,一掌拍出!
“呼——!”
一只完全由精纯狂暴火属性灵气凝聚而成的巨大火焰掌印,带着焚灭万物的高温,瞬间成型,如同山岳般朝着赵振灵身的面门狠狠印来!空气被灼烧得滋滋作响!
“啊啊啊!混账!!”赵振灵身惊怒交加,险之又险地一个狼狈侧身,堪堪避开了那焚面一掌!狂暴的掌风擦身而过,将他虚幻的灵身都灼烧得一阵扭曲!他不敢停留,身影急闪,朝着另一个方向亡命飞遁!
然而,未等他逃出多远!
斜刺里,又是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
萧凌!他面容冷肃,手中并无兵刃,只是并指如剑,凌空一划!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锋锐无匹的剑气撕裂长空,带着刺骨的寒意,精准地斩向赵振灵身的腰腹!
赵振灵身亡魂大冒,再次狼狈不堪地扭身闪避!
就这样,他如同陷入天罗地网的困兽!无论他冲向哪个方向,总有一道年轻而强大的身影提前出现——彭成、何宁、庆阳!五人如同五尊冰冷的杀神,默契无比地封锁了庭院的所有出路!他们不发一言,出手却狠辣果决,每一次攻击都直指要害,逼得赵振灵身左支右绌,疲于奔命,只能一次次被凌厉的攻击逼回庭院中央!
不过片刻,赵振那原本还算凝实的灵身,已变得黯淡无光,虚幻得仿佛随时会消散。他灰头土脸地被逼回小院中央,脸上的怨毒与疯狂早已褪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一片死灰般的落寞。穷途末路!
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望向那头静立在月光下、神骏非凡的白虎,又看向张鸣,声音嘶哑,带着最后一丝不甘的疑惑:“它……你的灵宠……你究竟……是如何收服……”这是他临死前,唯一想不通的谜团。
张鸣轻笑一声,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傲然:“怎么?羡慕了?”
赵振的灵身缓缓摇头,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带着无尽的悔恨:“羡慕?呵呵……罢了。老夫虽行差踏错,走上这不归路,但大半也是被那人……以雷霆手段胁迫所致……”他眼神空洞,望向远方无尽的夜空,“但有些秘密,注定要随老夫……一同葬入幽冥山脉的深处……”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决绝与嘲弄,死死盯住张鸣,“小子!老夫能看出来,你绝非池中之物!但你想知道最终的答案?想知道这盘棋局背后的执棋者?哈哈哈……去昆仑大陆吧!去那风云汇聚之地寻找吧!那里……才有你想要的一切!”
最后一个字落下!
赵振那虚幻的灵身,体表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金色光芒!一股毁灭性的、狂暴到极点的能量波动瞬间充斥整个庭院!
“不好!他要自爆灵身!退!”钱奎厉声喝道!
然而,一切阻止都已来不及!
“轰隆——!!!”
一声震天动地的恐怖巨响轰然爆发!如同九天惊雷在庭院中心炸开!狂暴的金色能量风暴瞬间席卷四方!将本就狼藉不堪的庭院再次犁了一遍!烟尘碎石混合着狂暴的灵气乱流冲天而起!
一代延陵郡诸侯,赵振,终是选择了最惨烈的方式,自爆灵身,形神俱灭!只留下那声回荡在夜空中的狂笑与一个指向昆仑大陆的谜题。
尘埃未落,又是一声爆炸响起,被掩埋于会客厅废墟下的魔虎,庞大的躯体炸成粉碎。
主人身死,灵宠唯一的下场,便是被天地规则强行抹除,肉身,灵身,皆灭。
张鸣面无表情,屈指连弹。
“咻!咻!咻!咻!咻!”
数道凝练的灵气刀刃如同索命的飞梭,精准地射向地上赵振那无头的残躯和滚落一旁、面目狰狞的头颅!
“轰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地面再次震动!血肉残骸在狂暴的灵气冲击下,彻底化为齑粉,与泥土碎石混为一体,再难分辨!
张鸣微微摇头,似在惋惜,又似在感叹。随即,他身形一纵,如大鹏展翅般轻盈跃上数十米高空。大手虚空一抓!
“嗖!嗖!嗖!嗖……”
十八枚深埋于地下的阵眼石,与数千阵纹石,仿佛受到无形之手的牵引,瞬间破土而出,化作道道流光,精准地没入他手指上的空间戒指之中。笼罩庭院的三层光罩,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消散于无形。
张鸣飘然落地,衣袂不沾半点尘埃。
钱奎、萧凌、彭成、何宁、庆阳五人,如同五道幽影,无声无息地从暗处现身。
六人相视一眼,无需言语,借着尚未褪尽的夜色与渐消的烟尘,身影几个闪烁,便彻底消失在偌大的诸侯府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不知过了多久,烟尘归静。
狼藉的庭院中央,赵振的尸骸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在坚硬的地面上,被某种沛然巨力硬生生烙印出的五个遒劲有力、深达尺许、散发着无形威严的大字:
女帝法旨、杀!
一夜寂静。
次日清晨,晨曦微露。
延陵郡东门之外,三道庞大的灵兽身影冲天而起,带起强劲的气流!
正是三头神骏的飞行灵禽!帝宗一行、钱奎一行五人立于兽背之上,迎着初升的朝阳,化作三道流光,朝着东方天际的午塔镇方向,疾驰而去。
延陵郡内,仿佛昨夜的血雨腥风只是一场幻梦。市井之间,一切如常。贩夫走卒吆喝叫卖,商铺酒肆开门迎客,城外牧民驱赶着牛羊走向草场,修士们或行色匆匆,或驻足交谈。喧嚣与生机,重新成为这座边郡的主旋律。
唯一与往日不同的,是那座象征着郡内最高权柄的诸侯府。
只见平日只有两名精悍护卫把守的前后大门,此刻竟各立着整整十名甲士!不仅如此,东西两侧那绵长的高墙之外,每隔数丈,亦各有一名身披重甲的护卫肃立!前后左右,总计百名全副武装的甲士,将偌大的诸侯府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这些甲士,人人身披厚重冰冷的黑铁铠甲,手持丈二点钢长枪!铠甲在晨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光,长枪枪尖锋芒毕露!他们面容紧绷,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与凶悍,不住地扫视着街道上每一个过往的行人,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煞气!
百姓们何曾见过这等阵仗?远远望见那寒光闪闪的兵刃和凶神恶煞般的甲士,便觉心惊胆战。胆小的妇人孩童吓得脸色发白,慌忙躲进一旁的小巷绕道而行;便是寻常男子,也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低着头匆匆而过,不敢有丝毫停留张望。
诸侯府深处——
府内的家眷、仆役、普通卫士,已被分别拘禁在三处偏僻的小院之中。每处院门,皆有两名如门神般矗立、同样披甲持枪的护卫严密看守,隔绝内外。
此时,在通往昨夜那片修罗场——会客厅小院的路径上。
一名身着暗紫色蟒纹锦袍、气度雍容、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负手而行。他面容俊朗,眉宇间却带着一股久居人上的淡漠与深沉。
在他身后,恭敬地跟随着两名须发皆白、面容古拙、身着灰布长袍的老者。三人步履沉稳,径直走向那片废墟。
踏入院门,入眼便是倒塌的会客厅大殿,断壁残垣,一片狼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与能量湮灭后的焦糊气息。
年轻男子目光扫过废墟,最终落在那五个深深刻入地面的“女帝法旨、杀”大字上,眼神微微闪烁。他并未停留,只是淡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两位,开始吧。”
两名灰袍老者闻言,躬身应道:“是,殿下。”姿态恭谨无比。
其中一位身材稍矮的老者率先上前一步。他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缓缓抬起枯瘦如鹰爪的左手,五指张开,对着那片废墟隔空虚按,口中吐出四个清晰而蕴含奇异韵律的古朴音节:
“举——重——若——轻!”
声如古钟震鸣,响彻庭院!一股玄奥莫测、仿佛引动了天地间某种法则的力量骤然降临!
轰隆隆……
只见那堆积如山的残破砖石、断裂的梁柱、碎裂的瓦砾……所有废墟残骸,竟如同失去了重量一般,无声无息地、违反常理地缓缓漂浮而起!连带着被深埋其下的浸血石柱,也一并被无形的力量托举,悬浮在半空之中!场面诡异而震撼!
矮个老者手掌微转,变按为抓,对着那漂浮的浸血石柱凌空一摄!
“嗖!”
浸满紫血的粗壮石柱,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瞬间跨越空间,稳稳地、轻飘飘地落在年轻男子脚前的空地上,连一丝尘土都未曾惊起!做完这一切,矮个老者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默默退回到年轻男子身后。
“大哥。”他低声示意。
另一位身材略高的灰袍老者微微颔首,缓步上前。他径直走到浸血石柱前,伸出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掌,稳稳地按在其冰冷的血迹上。
老者双眼缓缓闭合,周身气息陡然变得深邃悠远。他花白的发丝和宽大的灰袍无风自动,一股浩瀚如海、精纯无比的灵识之力,如同涓涓细流,又似奔腾江河,无声无息地涌出。
时间仿佛凝固。三息之后。
老者缓缓收回手掌,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敛。他同样退回年轻男子身后,声音低沉而清晰地禀报道:“殿下,以魔虎残血,窥探其命格,可断定魔虎生机已断绝,神魂寂灭。”
老者微微抬头,看向年轻男子的背影,继续道:“然,依老朽所察,魔虎并非被直接击杀。以魔虎四阶的强横体魄与生命力,断不至于因此即刻毙命。出现此等情形,唯有一个解释……”
老者话音未落。
那被称为“殿下”的年轻男子,目光却已从血柱之上移开,再次落回自己脚边那五个深深刻入地底、铁画银钩的大字上。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仿佛早已洞悉一切,替老者说出了结论:
“赵振已死,形神俱灭。这头畜生,不过是因主仆契约的反噬,被天地抹去了最后一丝生机罢了。我说得可对?”
老者微微躬身,语气带着由衷的叹服:“殿下明鉴秋毫,一语道破天机。正是如此!”
年轻男子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废墟庭院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玩味,一丝探究,更有一丝冰冷的兴味。他目光再次扫过那五个大字,如同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
“女帝法旨……”他低声咀嚼着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呵,有意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语毕,他不再停留,转身拂袖,大步流星地朝着院外走去,暗紫色的蟒纹锦袍在晨光中划过一道尊贵的弧线。
两名灰袍老者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与了然。他们不再多言,身形微动,如同两道灰色轻烟,无声无息地紧随那位“殿下”而去,很快消失在庭院门口。
只留下满地狼藉、五个触目惊心的大字,以及遍地的暗红,在初升的阳光下,无声地诉说着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血雨腥风。
一股无形的暗流,似乎已在这座边郡悄然涌动,直指那风云莫测的皇庭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