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略显陈旧的客栈木门被轻轻推开,刘胜男素手轻抚光洁的额角,步履从容地迈入厅内。
客栈一楼大堂人声鼎沸,十几张八仙桌旁零零散散坐着一二十位食客。猜拳行令的喧哗、酒酣耳热的笑骂、碗碟碰撞的脆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嘈杂的声浪。
“咳。”
一声清越的轻咳,如同早春时节第一声惊雷,突兀地切入了这片喧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无数道视线齐刷刷地投向门口那道身影。
刹那间,鼎沸的人声如同被利刃切断,整个大堂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紧接着,便是一片此起彼伏、清晰可闻的“咕咚”吞咽口水声。随即,“吧嗒!”“咣当!”“咔嚓!”……竹筷落地、酒杯碎裂的脆响连成一片,仿佛为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奏响了杂乱的尾音。
“呦!贵客临门,蓬荜生辉!”一个肩上搭着白毛巾的店小二,脸上堆满职业化的热情笑容,小跑着迎了上来,“您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刘胜男螓首微摇,朱唇轻启,声音清泠如泉:“取车。”话音未落,一枚银光闪烁、雕刻精美的令牌已出现在她纤纤玉指间,递向店小二。
店小二双手恭敬接过,定睛一看,令牌中央一个笔力遒劲的“岚”字赫然在目,下方还有三个小字——明月郡。他脸色微变,低呼一声“大人恕罪”,便捧着令牌快步跑到柜台旁,凑到管事耳边低语了几句,又朝刘胜男这边指了指。
那管事是个精干的中年人,闻言抬眼快速打量了刘胜男一行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对店小二低声吩咐几句,自己则拿起一本厚厚的账簿仔细翻看起来。
店小二立刻折返,将刘胜男一行人恭敬地引到门口一张清净的桌旁落座,转身便朝后厨方向高声吆喝:“贵客到!上好酒!上好菜!麻利着!”
刘胜男唇角微扬,并未推辞。当初寄存马车时留下的一百两纹银保管费,足够支付这顿丰盛的款待了。
然而,有人的地方便有纷扰,尤其是当绝世容颜引人觊觎之时。
刘胜男安静地坐着,气质出尘,仿佛周遭的喧嚣与她无关。但那惊心动魄的美貌,却如投入滚油的水滴,让某些人心底的躁动再也按捺不住。
只见邻桌一个年约四五十、身材魁梧如铁塔、满脸横肉泛着酒晕的壮汉,猛地一拍桌子,“蹭”地站了起来!他抄起桌上一个粗瓷酒碗,脚步虚浮踉跄,朝着刘胜男这桌便摇晃过来,口中喷着浓烈的酒气,含混不清地嚷道:“小……小娘子!嗝……长得可真……真他娘的俊!来……来陪大爷我……喝……喝几碗!嘿嘿……”淫邪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刘胜男身上扫视。
刘胜男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旋即化为一丝无奈,轻轻摇了摇头。
“大姐!让我去把这腌臜泼皮扔出去!”柳枝早已气得柳眉倒竖,银牙紧咬,眼中怒火升腾。
刘胜男微微颔首,语气淡然:“下手留些分寸,略施薄惩就行。”
“好嘞!大姐您就瞧好吧!”柳枝话音未落,玉掌已拍在桌面上,下一秒身形如鬼魅般骤然消失!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淡青色的虚影掠过!再看那口出狂言的壮汉,竟已双脚离地,悬在半空——竟是被柳枝单手提着裤腰带,像拎小鸡仔般提了起来!
瞬间的失重和剧痛让壮汉的醉意吓飞了大半,他手脚在空中徒劳地扑腾,酒碗“啪嚓”一声摔得粉碎,色厉内荏地嘶吼:“放……放开你爷爷!知道爷是谁吗?!”
柳枝俏脸一寒,眼中冷光一闪,懒得废话,皓腕轻抖,如同甩掉一件碍眼的垃圾,将那足有两百多斤的壮汉凌空甩了出去!
“轰——!”
一声闷响,壮汉沉重的身躯狠狠砸在客栈门外的青石地上,硬生生砸出一个小坑,又骨碌碌滚出十几米远,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柳枝显然没打算就此罢休。身影再次一晃,众人只觉清风拂面,她已出现在那哼哼唧唧的壮汉身前。素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壮汉的一只裤脚腕子!
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目睹的食客头皮发麻,冷汗涔涔而下!
只见柳枝那看似纤细的手臂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竟将那庞大的壮汉当作人形沙包,抡圆了胳膊,朝着坚实的地面狠狠砸下!
“砰!砰!砰!砰……”
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撞击声,伴随着壮汉杀猪般的惨嚎,在客栈门外奏响了一曲别致的“思想教育”乐章。
尘土飞扬,碎石四溅,柳枝的动作快如疾风,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感,足足持续了一炷香之久!每一次抡砸都精准地避开要害,却又让那壮汉痛彻骨髓,哀嚎连连。
大堂内的食客们,此刻已是看得目瞪口呆,后背衣衫尽湿。方才那点蠢蠢欲动的心思,早已被这雷霆手段碾得粉碎,只剩下满心的庆幸:还好,第一个出头的不是自己!
待柳枝神清气爽地拍拍手走回桌边坐下时,客栈精心准备的酒菜也恰好端了上来。店小二侍立一旁,态度比方才更加恭谨十倍,大气也不敢出。
刘胜男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一粒微尘,招呼众人:“吃饭吧。”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一顿饭,满堂食客吃得鸦雀无声,噤若寒蝉,只敢偶尔用眼角余光偷偷瞟向那桌气质迥异的客人,再无半分喧哗。
饭毕,刘胜男又取出一百两银票放在柜上,算是额外打赏。管事恭敬地奉还令牌,并亲自引领她们去后院提出那辆保养得宜的马车。
车轮辘辘,一行人朝着明月郡的方向缓缓驶去,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
客栈大堂内,直到马车彻底看不见了,那股无形的压力才骤然消散。食客们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气氛重新变得活络,议论声嗡嗡响起。
此时,客栈院子里那个被“教育”得七荤八素的壮汉,竟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他呲牙咧嘴地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揉着青肿的胳膊和腿,一瘸一拐地挪回大堂,嘴里还不忘骂骂咧咧:“奶奶的……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踢到块带刺儿的铁板了!”
“哈哈哈!”满堂食客爆发出一阵哄笑。
“三愣子!让你色胆包天!这回知道厉害了吧?”
“就是就是,看你刚才躺地上装死的怂样!哈哈哈!”嘲笑声此起彼伏。
三愣子一屁股坐回自己的长凳,抓起酒坛子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呸!你们这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刚才那女娃出手,你们谁看清了?啊?老子反正是连影子都没摸着!跟个鬼似的!”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肋骨,“再说了,老子那是装死吗?那丫头片子揍我的时候,那气势……他娘的,老子感觉就像被一头高阶凶兽盯上了!别说还手,喘气都费劲!骨头都快散架了!”
众人闻言,笑声渐歇,脸上多了几分凝重。
“嘶……照你这么说,那姑娘岂不是……”
“地仙境?这么年轻的地仙境?我的天爷!”
“这行人,来头绝对不简单啊……”议论声变得谨慎而充满猜测。
一直沉默的柜台管事此时合上账本,重重咳嗽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都安静点吧。”管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份量,“方才那位贵客亮出的,是明月郡主府的令牌。你们说,她的身份……能简单得了吗?”他意味深长地扫视了一圈鸦雀无声的众人,不再多言,转身便往楼上走去。
只留下满堂食客面面相觑,脸上尽是惊疑与后怕,方才的哄笑早已消失无踪。
刘胜男的马车并不急于赶路,沿着官道悠悠前行,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声响。众人倚窗赏景,谈笑风生,倒像是春日郊游一般惬意。
视线在这一刻被缓缓拉长,渐渐飘去万万里之遥的皇城。
——
在一座黄丽庄重的王府深处,一间灵气氤氲的密室之内。赵炎盘膝坐于聚灵阵中央,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霞光,气息悠长而浑厚。李婆婆则是静静地守护在一旁,眼神慈祥而专注。
数个悠长的呼吸之后,那层金色霞光如同百川归海,缓缓敛入赵炎体内。他睁开双眼,精光内蕴,正要开口与祖母分享喜悦,脸色却猛地一变!双手死死捂住肚子,连话都来不及说,便以近乎狼狈的姿态,风一般冲向密室角落那间小小的净房。
“炎儿!你这是怎么了?”老婆婆心头一紧,连忙跟到净房门外,焦急地询问。
“奶……奶奶!没……没事!可能……可能是中午吃岔了!”赵炎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一丝窘迫的含糊。他心中却如惊涛骇浪——胜男妹妹给的那颗丹药实在逆天!竟能令早已定型的红尘体再次经历脱胎换骨般的蜕变!此刻他体内气血奔涌,杂质正被狂暴地排出体外,那感觉……着实难以言喻。
“哦……”李婆婆狐疑地应了一声,退开几步,耐心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赵炎才神清气爽地推门出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红晕,快步走到祖母面前。
“奶奶!成了!真的成了!”他激动地握住祖母的手,“七倍锻体!我的体质……已经强化到了四十二倍红尘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多少?!”老婆婆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得溜圆,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四……四二五倍?!”
“千真万确!”赵炎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自豪的光芒。
老婆婆倒吸一口凉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锻体之威,圆满为十,但天道独取其一,而只余九。即便这世间有十倍锻体存在,然天道之下,也之余九九之数。”
“从红尘境到地灵境再到地仙境,一共九个小境界,你现在七倍锻体,虽说是达到了地灵境大圆满,六七之数为四十二也没错,但锻体一法,参差不齐,难道说你的七倍锻体……”
李婆婆顿了顿,才有缓缓说道:“即便是当今的太子殿下,据闻,他当时在地灵境大圆满时,其红尘体也不过堪堪强化至四十倍!然而你却达到了圆满的四十二倍……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赵炎脸上洋溢着对刘胜男由衷的敬佩:“胜男妹妹她……当真是深不可测!这等能打破常理、重塑根基的完美‘丹药’,实在是在太惊艳了!我现在都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嘘——!”李婆婆脸色骤变,枯瘦的手指瞬间压在唇上,眼神变得无比严厉,压低了声音呵斥道:“慎言!炎儿,关于你胜男妹妹的一切,还有你这四十二倍红尘体之事,绝不可对任何人提及!即便是你父王母妃也暂时不要告知!此等逆天之事一旦泄露,必会引来滔天祸患!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记住了吗?”
赵炎看着祖母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也收敛了兴奋,郑重地点头:“孙儿明白其中利害,奶奶放心,此事定会烂在肚子里,绝不外泄!”
李婆婆见他神色认真,这才稍稍缓和了紧绷的神经,轻轻拍了拍孙子的手背,语重心长道:“那就好,你只需潜心修炼,莫负了这份天大的机缘。再过五年,便是三十三年一度的‘蓬莱天骄大比’,届时,你当为我皇族,好好争一口气!”
赵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推脱道:“奶奶,天骄大比,皇族能者辈出,高手如云。孙儿不过初窥门径,何必去凑那个热闹?”
“糊涂!”李婆婆脸色一沉,厉声呵斥,“此等扬名立万、奠定未来根基的盛事,岂能错过?大比规定,百岁以下修士皆可参与!你正值青春年少,潜力无穷,不趁此良机去会一会天下英豪,打出自己的名头,难道要窝在这王府里,等着变成一滩烂泥吗?”
赵炎被祖母训斥,憨笑着挠了挠头,眼底深处却有一道锐利如鹰隼般的厉芒一闪而逝,快得无人察觉。他状似无奈地揶揄道:“皇兄皇姐里天赋异禀者比比皆是,更何况,还有太子殿下这位皇族第一高手坐镇,何须孙儿献丑?”
“哼!”老婆婆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充满鄙夷的冷哼,“那个废物?你就别指望他了!”
“哦?”赵炎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讶和不解,“奶奶何出此言?太子殿下当年不是……”
老婆婆看着孙子懵懂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追忆与复杂,伸手慈爱地抚了抚赵炎的头顶:“你啊,就知道埋头苦修,两耳不闻窗外事。当年那届天骄大比,可是改变了许多天骄的命数。当然了,那是你还尚未出生,其中的辛密你不知道也对,遥想那时,代表我们皇族出战、被寄予厚望的所谓‘第一天骄’,正是如今这位……太子殿下。”